舊網球場的儲物間比喬治想象中更逼仄。
黴味混著潮濕的泥土氣息鑽進鼻腔,煤油燈在埃默裡掌心搖晃,昏黃光暈裡能看見蛛網在梁上輕顫。
查爾斯推門時帶起一陣風,門框發出吱呀輕響——這聲音讓羅伯特的肩膀猛地縮了縮,他後背抵著斑駁的磚牆,指節在褲縫上蹭了又蹭。
“彆怕,卡文迪許。”喬治把燈芯往上挑了挑,暖光漫過眾人緊繃的臉,“這裡的每塊木板都比咱們老,響聲比教堂的鐘還誠實。”他說這話時,後頸的螺旋紋突然泛起溫熱,像有隻無形的手在輕拍——這是夢境裡星力湧動的征兆,他不動聲色摸了摸後頸,指尖的溫度讓心跳穩了些。
埃默裡把半塊發黴的網球拍推到角落,用袖口擦了擦木箱當桌子:“名單在這。”他抽出張皺巴巴的紙,邊緣還沾著咖啡漬,“約翰被搶了三次生活費,每次都是周三晚禱後;瑪麗的實驗筆記是在化學實驗室燒的,有人看見高年級的湯姆·馬爾科姆往火裡扔紙頁——”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羅伯特泛白的嘴唇,“還有你,上周拒絕加入‘夜禱會’後,他們把青蛙塞進你床底。”
羅伯特的喉結動了動:“他們說...說那是向‘深淵之主’獻祭。”他聲音發顫,“我父親是牧師,我知道那不是上帝的名字。”
查爾斯從懷裡摸出個皮質筆記本,封皮磨得發亮:“圖書館的匿名信裡,有七封提到‘血月之夜’的儀式。這個深淵之主估計是哪個以深淵之名行事的新神。
去年冬天,有個新生在鐘樓失蹤,校方說是退學,但他母親來鬨過——“他翻開本子,紙頁窸窣作響,”她說‘兒子最後一封信裡寫,他們要我把血滴在青銅盤上’。“
喬治的指節抵著木箱,掌心能摸到木頭的裂紋。
原主記憶裡那些模糊的碎片突然清晰起來:康羅伊家族的老仆人曾嘟囔過“藍薔薇的血脈總是站在要對抗深淵的最前線”,夢境裡老者的劍招總指向某種隱秘的紋路。
老者讓喬治看的《不可名狀者禁忌》一書中再三強調,他們一直在對抗的是阿撒托斯,銀河係的核心,盲目且瘋狂的至高存在,但現在聖殿騎士團已經倒向了祂的翼下。
也不知道這些血月的信徒又在追求什麼?
他深吸口氣,後頸的灼熱順著脊椎爬上來:“那些人不是普通的霸淩者。
他們在召喚邪神,用我們的痛苦當祭品。”
儲物間突然安靜下來。
煤油燈的燈芯劈啪爆響,埃默裡的影子在牆上晃成扭曲的怪物。
羅伯特突然抓住喬治的手腕,他的手冷得像冰:“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見過。”喬治撒了個半真半假的謊——他沒提夢境裡的老者,沒提星力淬煉肌肉時看見的銀弧,隻說上周夜巡時,透過鎖著的禮拜堂窗戶,看見高年級生圍著刻滿怪紋的祭壇,“他們用刀劃開手掌,血滴進青銅盤裡,盤子中央刻著...像眼睛的符號。”
查爾斯的筆記本“啪”地合上。
他推了推歪掉的眼鏡,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我查過校史,二十年前有位神學教授失蹤,他的筆記裡寫過‘深淵教派通過痛苦共鳴召喚外神’。收割。。。。”他摸出支鉛筆,在本子上快速畫著,“這是他記錄的符號,和你說的眼睛...是不是很像?後麵也不知道寫的什麼,收割又是什麼意思?”
喬治湊近看那團歪扭的線條——確實和夢境裡老者劍招劃出的銀弧走向相反。
後頸的螺旋紋突然發燙,他猛地抬頭,正撞進埃默裡審視的目光。
“所以我們要組建互助會。”喬治敲了敲木箱,“不是普通的互相幫忙,是要把受欺負的人聚起來,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他看向羅伯特,“你拒絕儀式時,要是有十個、二十個人站在你身邊,他們還敢塞青蛙嗎?”
羅伯特的手指慢慢鬆開,指腹蹭過喬治手腕上的肌肉——那裡比上周硬了一圈,是星力淬煉的結果。“我加入。”他說,聲音輕,但很穩。
查爾斯的筆尖在本子上戳出個洞:“我可以去低年級找被搶過午餐券的,他們總在操場角落紮堆。”
埃默裡把名單折成小方塊,塞進馬甲口袋:“我堂兄在伊頓有朋友,能打聽到其他學校有沒有類似的事。”他突然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再說了,我父親的獵槍隊教練教過我怎麼跟蹤人,那些高年級的晚上翻牆出去,我能知道他們去哪。”
接下來的三天像被按了快進鍵。
喬治晨跑時會在《失樂園》夾藍墨水寫的紙條,查爾斯利用圖書館管理員的信任,把匿名信裡的名字一個個勾出來;埃默裡則像隻靈敏的獵犬,在食堂、走廊、馬廄角落和被欺負的學生低語——他會拍對方的肩膀,說“喬治·康羅伊說你需要幫忙”,然後遞過張畫著藍薔薇的小紙片。
當秘密會議第二次召開時,儲物間的木箱周圍擠了十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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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總被搶生活費的約翰,眼睛紅腫的瑪麗,還有三個喬治叫不出名字的低年級生,他們的袖口或領口都彆著藍薔薇紙片,像某種隱秘的勳章。
“我們需要名字。”瑪麗開口了,她的實驗筆記被燒後,說話總帶著股倔強的衝勁,“不能叫互助會,太普通。”
“藍薔薇社。”喬治脫口而出。
後頸的螺旋紋又開始發熱,夢境裡老者的話突然清晰:“藍薔薇的血脈,該醒了。”他摸了摸後頸,那裡的皮膚下像有朵花在舒展花瓣,“傳說中抵抗外神前線的軍團標誌是藍薔薇,而我們...要做對抗黑暗的花。”
沒有人反對。
埃默裡第一個在紙片上畫了朵藍薔薇,查爾斯用紅墨水在筆記本最後一頁寫“藍薔薇社成員名單”,羅伯特則從口袋裡摸出塊非常純淨的水晶,對著光折射出小片彩虹——那是他藏了三天的“入會信物”。
“接下來。”喬治站在木箱後,晨跑時鍛煉出的肌肉讓他的背挺得更直,“埃默裡負責情報,你堂兄的關係網能幫我們查校外動向;查爾斯聯絡可靠的教職工,教務長對邪神儀式有懷疑,你可以把教授的筆記拿給他看;羅伯特...”他看向那個曾被孤立的男孩,“你最清楚他們的儀式時間,負責監視禮拜堂和鐘樓。”
“那你呢?”約翰問,他的生活費終於沒再被搶,但黑眼圈還沒消。
喬治摸了摸襯衣口袋裡的兩塊懷表——原主父親的懷表和自己的差分機表盤,螺旋紋嚴絲合縫。
夢境裡老者教的“破雲”劍招在腦海裡閃過,他笑了:“我負責...讓藍薔薇的刺,紮進他們的喉嚨。”
散會時,埃默裡拽住喬治的袖子,壓低聲音:“我堂兄昨晚來信,說倫敦有間舊書店總在午夜進奇怪的箱子。”他的拇指蹭了蹭馬甲口袋裡的名單,“可能和他們的‘獻祭’有關。”
月光透過儲物間的小窗,在喬治後頸投下片銀斑。
他摸了摸那裡,螺旋紋的熱度透過皮膚傳到手心——像有顆種子,終於開始發芽。
月光漫過哈羅公學的尖頂鐘樓時,埃默裡正蹲在閣樓的舊書桌前拆信。
蠟封裂開的輕響驚飛了梁上的麻雀,他借著月光掃過潦草的字跡,喉結滾動兩下,指尖重重叩在“午夜舊書店”“鉛封木箱”幾個詞上——這是他堂兄從倫敦捎來的最新情報。
樓下傳來巡夜仆役的腳步聲,他迅速把信紙塞進馬甲內層,金屬搭扣扣上的瞬間,心跳才跟著落回胸腔。
同一時刻,查爾斯正站在教務長辦公室門口。
他攥著皮質筆記本的手沁出薄汗,指節在橡木門上敲了三下。
門內傳來“進來”的低喚,他推開門,看見老教務長正對著燭光擦拭銀十字架——那是他亡妻的遺物。“哈丁先生。”查爾斯把筆記本攤在胡桃木桌麵,翻到夾著乾藍薔薇的那頁,“您看這個符號,和去年失蹤學生信裡提到的...是不是一樣?”
教務長的老花鏡滑到鼻尖,他湊近細看,枯瘦的手指懸在紙頁上方顫抖:“這是...約書亞教授的筆記。”他猛地抬頭,鏡片後的眼睛泛紅,“二十年前他失蹤前,說要揭露‘深淵教派’的秘密。”查爾斯注意到他握十字架的手青筋暴起,喉結動了動:“如果我能找到更多證據...”
“去查。”教務長突然按住他手背,溫度燙得驚人,“但彆讓他們發現。”他從抽屜最深處摸出把銅鑰匙,“頂樓資料室有未公開的校史檔案,鑰匙...拿去吧。”查爾斯接過鑰匙時,金屬涼意順著掌心竄到後頸——這是他們爭取到的第一重庇護。
而此刻的羅伯特正縮在圖書館後的月桂叢裡。
夜露浸透褲腳,他盯著二樓亮著昏黃燈光的窗戶,聽著裡麵傳來含混的吟誦。
那聲音像鏽鐵刮過石板,每一個音節都讓他後槽牙發酸。
突然,窗戶被推開條縫,風卷著腐爛玫瑰的氣味撲出來,他看見三個高年級生抬著個蒙布的木匣走進去,最前麵的湯姆·馬爾科姆轉過臉,月光照亮他嘴角的血漬——那不是新傷,結痂的痕跡泛著青黑。
羅伯特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摸出貼身的碎鏡片,對著月光晃了晃——這是藍薔薇社的緊急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