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郡莊園的落地鐘剛敲過六下,喬治就出發,提前八點鐘就站在了白廳地下秘密會議室的橡木門前。
轉彎處潮濕的石壁滲著水珠,一不小心就有一兩滴掉進襯衣裡,像條冰涼的蛇。
門內傳來瓷器輕碰的脆響。
他推開門時,維多利亞正背對著他站在壁爐前,深紫色天鵝絨裙裾掃過滿地文件,那枚藍寶石胸針在火光裡忽明忽暗——那是去年他送的生日禮物,說是仿自印度星芒,實則是照著21世紀中國著名珠寶設計圖自己定製的。
你來的雖然早。女王沒有回頭,指尖正摩挲著銀托盤裡的鱗片,但隻比布萊克伍德的人早到了十七分鐘。
喬治這才注意到她後頸的碎發沾著薄汗。
上次見麵,她還笑著用折扇敲他手背說康羅伊家的小子長得真快,如今她的耳後卻添了道極淺的抓痕,像被某種帶倒刺的東西劃的,臉上有了憂愁的痕跡。
東倫敦的下水道裡有東西。他直接掀開椅子坐下,靴跟磕在石磚上發出悶響,聖殿騎士團的淨化者在守護七具石棺,裡麵的屍體長著鱗甲,指甲能勾住石縫。
瑪麗給的地圖上,所有標記點都在最近爆發瘟疫的工業區附近。
維多利亞突然轉身,藍寶石胸針在她眼底碎成冷光:你知道今天上午威斯敏斯特橋邊撈起多少具屍體嗎?
二十七個。她抓起桌上的一疊驗屍報告拍在他麵前,最上麵那張死者的照片裡,工人的瞳孔泛著渾濁的紫,嘴角扯到耳根,他們生前都在卡文迪許鐵路公司的新工廠做工。
喬治的手指頓在照片上。
照片邊緣還沾著暗褐色的血漬,他記得威廉昨天在議會說新工廠進展很快,難道血月之環......
他們在汙染水源。維多利亞的聲音突然低下來,像繃緊的琴弦,我派去調查的女官在工廠井裡發現了這東西。她從桌子上拿起一瓶試管,裡麵是團凝固的黏液,在火光照耀下泛著神秘的紫色,我的首席病理學家說,這東西能讓人類的免疫係統反過來攻擊自己——和中世紀黑死病的杆菌完全不同。
喬治突然想起前世流行的大規模疾病,引發艾滋病的hiv病毒、引發淋巴細胞腫瘤的eb病毒、水痘帶狀皰疹病毒,那個時代有著足夠強大的醫學知識和藥物工業,現在可就麻煩很多了。
原主記憶裡,康羅伊家族的老仆人曾說過,男爵年輕時在印度見過類似的病症,那裡簡直就是世界疾病的展覽館。
他捏緊存放那團黏液的試管,指尖傳來灼燒般的刺痛幻覺,我很需要卡文迪許的鐵路網運送藥品原材料,加上王室對這場瘟疫的情報傳遞封鎖消息,還有......
還有你那個能分析病毒的魔金差分機,我知道這是你的秘密,但常規手段恐怕來不及。維多利亞打斷他,突然露出少女般的笑,可眼角的細紋卻更深了,威廉已經在書房等你。
瑪麗剛剛帶著新情報,半小時前從黑市溜進了你們家莊園,她等著見你。
白廳的銅鐘開始報時。
喬治起身時,注意到女王的右手始終按在腰間——那裡彆著他一柄鍍銀的左輪,槍柄上刻著維多利亞自己的專用標識,看來這位姐姐已經受到真正的威脅了。月蝕夜是他們的祭典日。她在他背後說,聲音輕得像歎息,我要你在那之前,把病毒的源頭挖出來。
伯克郡莊園的玫瑰園裡,瑪麗·霍普金斯正蹲在老橡樹下。
她的黑鬥篷沾著煤渣,發間彆著的銀質甲蟲胸針閃著賊光——那是她在倫敦橋用半塊印度產的黑藥換的。
見到喬治,她把個油布包塞進他手裡,動作快得像隻偷魚的貓:血月之環在斯皮塔菲爾德區有個倉庫,運進來的箱子都裝著成卷浸過黏液的布。
我買通了碼頭的搬運工,描繪出來箱子上的標記......她突然壓低聲音,指甲掐進他手腕,和之前地窖裡石棺外麵的符號一模一樣。
油布包裡還有一張泛黃的紙,是張1832年的《柳葉刀》舊刊,標題被紅筆圈住:《印度恒河下遊怪病記錄:患者狂躁、瞳孔異變、皮膚增生鱗片》。
喬治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原主的父親確實提到過1832年隨東印度公司船隊去加爾各答的經曆。
威廉在書房等急了。埃默裡的聲音從廊柱後傳來。
這個英俊的少年騎士,此刻頭上還沾著下水道的青苔,鐵路公司剛才傳來消息,他們的醫生發現,染病工人的血液在顯微鏡下會......凝結成某種圖案。
書房的門被推開時,威廉·卡文迪許把一打報告和照片拍在書桌上。
這個總愛穿墨綠西裝的鐵路大王,此刻領口的蕾絲都皺成了團,我的工人每天都要死十個!他打開帶來的木箱,裡麵是一組試管和顯微鏡,裝好顯微鏡後立馬推過來,載玻片上的血滴裡,果然浮著若隱若現的紫色紋路,感覺莫名的瘮人,你說用現代醫學能治,可倫敦醫學院的老學究們還在爭論這是瘴氣還是上帝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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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當著卡文迪許不好使用魔金差分機,隻能使用書房密室裡的第二次迭代差分機。
這台他改良了三個月的第二次迭代差分機,能通過24寸行李箱大小的編譯器和固定程序齒輪組完成快速的特定計算,用在比對馬上要麵對的成千上萬份病例數據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辦法。還需要二十套這樣的設備,他指著圖紙上的銅製試管槽和顯微鏡組成的測試套件。
現在的差分機經過新工程師約瑟夫·克萊門特的調教,擁有了一個24寸行李箱大小的編譯器,集成穿孔機、讀卡器、分類器,實現“程序輸入→齒輪指令→結果輸出”全流程自動化。
約瑟夫·克萊門特采用80列孔位卡片,編譯器讀取數據密度提升3倍以上。
讀卡速度高達每分鐘1200張,需蒸汽帶動發條驅動的高速齒輪傳動,加上機械傳感識彆每一張孔位卡片。
差分機的主機支持6種機械跳轉指令,初步實現了機械“操作係統”的雛形。
當所有的病理資料全部輸入完畢,機械將很快找出病毒的各項特性和藥物反應數據。
把病人的血樣和藥物反應放進去,兩小時就能找出病毒的弱點。他抬頭時,看見卡文迪許的手指在圖紙邊緣敲出了紅印,我需要你用鐵路網把測試設備和醫生運到每個疫區,瑪麗負責封鎖消息,女王......
女王已經下令關閉所有通往倫敦的運河。威廉突然打斷他,從西裝內袋摸出張支票拍在桌上,墨跡還沒乾,這是十萬英鎊。
我要明天天亮前,第一套測試設備和醫生出現在斯皮塔菲爾德。
深夜的斯皮塔菲爾德區像座活的墳場。
喬治的馬車輪子碾過腐爛的菜葉,空氣中飄浮著鐵鏽味的腥氣。
他掀開黑鬥篷時,看見巷口的牆根蜷著個小女孩,大約五六歲,金色卷發上沾著血汙,正用指甲摳自己的手腕——那裡已經被抓得血肉模糊,露出下麵泛紫的皮膚,這裡本就是倫敦的下水道,積壓了十幾萬無產者和孤兒,他們的生死根本無人關心,卡文迪許關心的也隻是自己工廠的存亡。
這就是一個拿人命換資本家收益的時代,據說這裡的孩子沒有一個過30歲,一般學會走路就得給資本家打工了,議會上麵的老爺們還覺得這是給他們的恩賜。
埃默裡,拿退燒藥。喬治蹲下時,女孩突然撲過來,指甲差點戳進他眼睛。
他按住她的肩膀,觸感像按在凍硬的麵團上。
她的瞳孔完全變成了紫色,喉嚨裡發出非人的嘶吼,和地窖裡石棺被劈開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小心!埃默裡的劍出鞘一半,又硬生生收了回去——不遠處的門洞裡,十幾個同樣瞳孔泛紫的工人正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他們的衣服被撕成碎片,露出的皮膚表麵布滿鱗片般的凸起。
喬治摸出隨身攜帶的注射器,裡麵裝著他用現代抗生素和維多利亞時代草藥調配的混合藥劑。
第一針打在女孩頸側時,她的嘶吼突然變尖,像某種野獸的哀鳴。
往後退。他把女孩交給埃默裡,轉身走向最近的工人。
那個人的左手已經完全變成了青灰色,指甲長得能鉤住磚牆。
喬治抓住他的手腕,能感覺到皮膚下有東西在蠕動,像無數條小蛇。
注射器紮進去的瞬間,工人突然仰頭尖叫,聲音裡竟混著嬰兒的啼哭——那是喬治在東倫敦地窖裡聽過的,石棺被劈開時的脆響。
當第一縷晨光染紅煙囪時,喬治的白大褂已經浸透了血和汗。
他數了數,總共治療了十七個病人,其中五個在注射後半小時恢複了意識,另外十二個......他摸了摸口袋裡的小本子,上麵記著他們的症狀變化。
有三個病人的鱗片在藥物作用下開始脫落,但皮膚下的蠕動感反而更劇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