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蕾絲窗簾時,喬治正用銀匙攪動紅茶,杯底沉著半枚沒化開的方糖。
詹尼將牛皮紙信封推到他麵前,封蠟上壓著監獄長的鳶尾紋章——那是他三天前安插在審訊室的親信。
淩晨兩點換班時藏在送飯桶夾層裡的。詹尼的指尖掠過信封邊緣,獄卒說杜邦昨晚咳得厲害,半夜要了三次水,每次遞杯子時都在觀察看守的站位。
喬治抽出薄如蟬翼的口供副本,墨跡未乾,最後一行用紅筆圈著灰袍人三個字。
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信紙邊緣,指節微微發緊——三天前通風口的刮擦聲突然在耳邊炸響,東印度公司船錨標記的鞋底印,此刻與這三個字重疊成一片陰雲。
瑪伊那邊呢?他抬頭時,金絲眼鏡滑下鼻梁,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冰。
昨晚潛入杜邦宅邸的閣樓。詹尼翻開筆記本,鋼筆尖懸在二字上方,地板下有個暗格,藏著半本波斯語日記,還有......她頓了頓,六枚聖殿騎士團的琺琅徽章。
喬治突然起身,胡桃木椅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走到窗前,望著庭院裡阿米特正帶著三個錫克族青年擦拭步槍,紅頭巾在晨風中翻卷如旗。讓瑪伊把日記送去瑙羅吉那裡,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告訴她,閣樓地板第三塊鬆木板下有我埋的追蹤粉——如果今晚有人再去,粉會粘在鞋跟上。
詹尼在筆記本上畫了個星號,這是立即執行的標記。
她合上皮麵本子時,銅扣發出輕響,喬治的目光被吸引過去——那枚銅扣是他從實驗室廢墟裡撿的,刻著差分機初代齒輪紋。
下午三點,書房的波斯地毯上落滿梵文典籍。
瑙羅吉的白胡子掃過泛黃的羊皮紙,指尖停在一段楔形文字前:灰袍者,夜鴉之翼,食王所忌。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莫臥兒王朝晚期,巴哈杜爾沙二世的暗衛組織,專門清除威脅皇權的占星師、商盟領袖,甚至......他壓低聲音,處理過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密使。
喬治的手指扣住椅背,指節泛白。
三個月前實驗室爆炸的碎片突然在眼前閃回——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鍋爐故障,可現在看來,那團火光或許隻是個警告。他們怎麼會盯上我?他喃喃自語,更多是說給自己聽。
您的靈能激活人體實驗。瑙羅吉合上典籍,封皮上的金色蓮花在夕陽下泛著冷光,莫臥兒皇族秘史上記載,灰袍人曾追殺過一名掌握星象共鳴術的婆羅門,那術法能讓千裡外的鐘擺同步振動......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因為喬治猛地站起,懷表從馬甲口袋滑落,表蓋內側的鳶尾花擦過地毯fringe。
約翰!喬治對著門外喊,聲音裡帶著少見的急切。
精密工程師約翰·拉姆齊幾乎是撞開書房門衝進來的,扳手還彆在腰帶上。把地下三層的靈能設備全部用鉛板包裹,喬治抓起桌上的鉛筆在便簽上畫著,每台機器間隔三米,電源單獨布線——現在就去。
約翰接過便簽時,掌心全是汗:康羅伊先生,這樣會影響實驗精度......
精度能救你命嗎?喬治的聲音突然冷下來,他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喉結動了動,你忘記惠特沃斯工坊負責特殊技術的老湯姆怎麼死的?
被自己改良的蒸汽機炸成了碎片。
現在你告訴我,是精度重要,還是活著重要?
約翰的喉結滾動兩下,重重鞠躬:我這就去。
暮色漫進庭院時,訓練場上的錫克青年們仍在練習。
阿米特舉著懷表,用旁遮普語喊:呼吸跟齒輪轉速同步!
吸氣——他晃了晃懷表,兩秒;呼氣——三秒。最年輕的那個男孩卡比爾漲紅了臉,胸脯隨著呼吸起伏,額角的汗珠滴在紅頭巾上,洇出深色的圓斑。
康羅伊先生!阿米特看見喬治走近,立刻挺直腰板。
喬治摸出銀哨吹了聲短音,所有人瞬間靜止,像被按了暫停鍵。情報搜集不是靠蠻力,他繞著隊列踱步,皮靴踩過碎石子,明天開始,卡比爾去碼頭當搬運工,觀察東印度公司貨船的卸貨時間;拉吉夫去咖啡館擦桌子,記住每個商人的口音——他突然停在阿米特麵前,你負責教他們冥想時屏蔽腦波乾擾,就像......他指了指自己太陽穴,就像給耳朵裝道門閂。
阿米特的手按在胸口,錫克教徒特有的鋼手鐲撞出清響:他們會比恒河沙粒更沉默,比喜馬拉雅雪更乾淨。
喬治點頭,目光掃過訓練場角落的薔薇叢——那裡有片花瓣被壓得蜷起,像是有人剛從陰影裡退開。
他摸出多功能表盤貼在耳邊,齒輪輕響中,仿佛又聽見那串若有若無的腦波,這次還混著一絲若隱若現的檀香,和瑙羅吉書房裡的味道一模一樣。
詹尼!他提高聲音。
秘書從宅邸側門快步走來,裙角掃過草坪:有位商會的信使送來請柬。她展開燙金卡片,明晚八點,英國商會在東方大酒店舉辦晚宴,邀請康羅伊先生作為差分機技術的工業代表出席。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喬治接過請柬,指尖觸到卡片邊緣的凸紋——是玫瑰與齒輪纏繞的圖案,和三天前通風口鞋底的船錨標記,出自同一塊銅版。
他望著漸沉的夕陽,喉結動了動,將請柬遞給詹尼時,袖扣在暮色裡閃了閃,像顆未及出鞘的子彈。
告訴信使,我會準時到。他說,聲音輕得像風,再讓瑪伊今晚去東方大酒店轉轉——看看玫瑰叢裡,藏著多少雙眼睛。
東方大酒店的水晶燈在喬治推門時晃出一片碎銀。
詹尼為他挑的墨綠天鵝絨禮服熨得筆挺,領口彆著枚銅製齒輪胸針——既是高級工程師家的標誌,也是防刺甲片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