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在月亮前堆疊成鉛灰色的幕布,海麵瞬間沉入墨色。
喬治的指節在船舷上叩出急促的節奏——瑪伊的匕首尖剛剛挑斷了最後一根固定船燈的麻繩,那點豆大的光便被黑暗吞了個乾淨。
是聖殿騎士的海上特勤組。瑪伊的聲音像淬過冰的鋼絲,她伏在船尾,能看見快艇甲板上晃動的銀麵具在雲層裂隙裡忽明忽暗,他們的探照燈用的是新改良的乙炔燈,射程比我們的遠三倍。
喬治摸向靴筒裡的地圖,羊皮紙邊緣被海水浸得發皺。
他想起今早達達拜指著地圖上的淺灘區說退潮時水深不足兩米,又想起碼頭上鐵錨扛著的紅纓槍頭——那些連火藥都填不滿的舊兵器,和此刻追擊他們的蒸汽快艇,像兩柄紮進時代的刀。
轉左十五度!他扯開喉嚨喊,鹹澀的風灌進嘴裡,跟著辛格的頭巾動!
阿米特·辛格在船尾解下纏頭的紅布,用廓爾喀彎刀挑著舉過頭頂。
紅色在黑暗裡成了移動的坐標,三艘舢板像被線牽著的紙鳶,貼著礁石群的陰影往淺灘區漂。
喬治能聽見浪花擦過船底的細響,偶爾有尖銳的刮擦聲——那是礁石在木頭上犁出的傷痕。
快艇的汽笛聲突然拔高,探照燈的白光像把鋒利的刀劈開夜幕。
瑪伊的匕首地撞上金屬,一顆子彈擦著喬治的帽簷飛過,在船幫上鑿出個焦黑的洞。他們換了米涅彈!她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釘,黑暗中傳來短促的悶哼。
辛格!喬治吼了一嗓子。
錫克老兵立刻從懷裡摸出個牛皮袋,用力砸向船尾。的一聲,灰白色的煙霧像活物般竄起來,裹著刺鼻的硫磺味。
與此同時,他又拋出去幾個用蘆葦紮的浮標,每個浮標頂端都綁著半截燃燒的船燈——在探照燈的映照下,那簇簇微光像極了三艘繼續往深海逃去的舢板。
快艇的引擎聲果然轉向了。
喬治看著那團白光偏離他們三十度,撞進暗礁區時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混著幾聲驚呼。觸礁了。瑪伊的聲音裡終於有了絲鬆懈,她舔了舔嘴角的血——剛才子彈擦過她耳尖時崩裂的碎木片劃的。
大嶼山的沙灘在腳下變得堅實。
喬治踩上礁石時,靴底的羊皮紙硌得腳踝生疼。
廢棄的天後廟像頭蟄伏的巨獸,斷牆在夜風中發出嗚咽,荒草沒過膝蓋,帶著腐爛海草的腥氣。
這裡不對。達達拜的手指撫過廟門的殘碑,他的眼鏡片在月光下閃了閃,梵文裡的阿耆尼是火之神,但旁邊的古粵語刻著潮起時見龍目——這根本不是佛寺,是供奉某種操控潮汐的靈體。他從懷裡摸出銅製放大鏡,湊近碑身的刻痕,看這些鑿痕,南明永曆年間的工匠習慣在收尾時打三個點,這裡......
喬治的靴跟踢到塊凸起的石頭。
他彎腰扒開荒草,露出半尊埋在土裡的石像——龍首人身,眼眶位置是空的,兩個凹槽的形狀讓他心跳漏了一拍。和黃金黎明的藏寶圖一樣。他低聲說,手指劃過冰涼的石麵,有人提前挖走了黑曜石。
瑪伊的匕首突然抵住他後頸。有人來了。她的呼吸掃過他耳後,三個人,赤腳,腰間有魚叉——是本地漁民。
喬治反手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他轉向達達拜,用印地語喊我們是來找祖先的信物,再夾雜兩句粵語龍目保平安
老學者愣了愣,隨即提高聲音,混合著梵語詞根的印地語和帶著鄉音的粵語在夜空中蕩開。
荒草簌簌作響,三個黑影從廟後轉出來,為首的老人舉著漁燈,光斑落在喬治領結上——那是詹尼今早特意係的雙溫莎結,此刻歪得不成樣子。
你們不是來搶龍目的?老人的粵語帶著鹹濕的海味,上個月有幫戴銀麵具的洋人,用槍指著我們挖了三夜。
喬治摸出枚銀幣,放在老人手裡。我們是來護著龍目的。他說,下次銀麵具再來,就說龍目被送到澳門的媽祖廟了。
回程的舢板上,瑪伊在船舷係上塗了致幻花粉的藤蔓,辛格把艘破漁船的船艙塞滿舊日誌,每本都寫著龍睛石已運澳門。
達達拜則蹲在船頭,用魚鰾膠把碎紙片粘成印度商團收購大嶼山古物的告示——等天亮,這些紙片會隨著潮汐漂到各個漁埠。
先生。辛格突然指了指東方,魚肚白已經漫上天空,詹尼小姐說過,您領結歪了她會生氣。
喬治低頭扯了扯領結,沒扯正。
他望著漸漸清晰的維多利亞港輪廓,想起海關樓裡那個總把墨水瓶擺成直線的威廉·勞瑟,想起克萊頓袖口褪色的共濟會徽記。
海風掀起他的衣角,靴筒裡的地圖還帶著體溫,而石像空著的眼眶,像兩個等待填滿的謎題。
等天亮。他對著即將升起的太陽說,聲音被風揉碎在浪裡,該去會會那些等在辦公室的老朋友緊接前文:青銅燈座的幽光刺破夜色時,喬治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那是黃金黎明會標記的變體——他在康羅伊家族老書房的禁書裡見過,燈座浮雕的七道螺旋對應著舊神信仰的七個褻瀆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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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伊的匕首已經橫在他胸前,刀背抵著他鎖骨,這是兩人約定的一級警戒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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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喬治的聲音比海浪還輕,餘光瞥見辛格的手指在腰間摩挲廓爾喀彎刀的刀柄——那是他準備突襲的前兆。
達達拜的眼鏡片閃過一道銀芒,老學者正用舌尖抵住上顎,這是他快速心算方位的習慣。
三艘舢板此刻正擠在暗礁區最窄的縫隙裡,退潮後的礁石像鋒利的牙齒,稍有動作就會刮破船底。
麵具人舉起燈座的手頓了頓,月光在金屬表麵流淌出詭異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