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爺?白頭佬的聲音裹著海風飄來,要跟船嗎?
我讓阿狗劃舢板跟著。
喬治收回視線,雨珠順著帽簷滴在他肩章上,不必。他解下銀扣重新彆回領口,鳶尾花家徽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先回監督署。
三日後的深夜,監督署後院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阿福貼著牆根摸向檔案庫房,靴底在青苔上打滑時,他喉結滾動著咽了口唾沫。
黃阿才說港府要清剿非法幫派的消息,他本不信——可方才在茶樓,親眼看見那穿西裝的洋人把蓋著紅印的公文塞進檔案櫃。
哢嗒。
金屬摩擦聲驚得阿福汗毛倒豎。
他僵在原地,看著檔案櫃頂端那枚銅鈴輕輕搖晃——那是康羅伊新換的差分機聯動裝置,前日還見他和那個印度佬調試齒輪。
阿福哥?
女聲從背後傳來時,阿福的刀已經拔了一半。
轉身卻見李雪瑩端著茶盤站在月洞門邊,發梢沾著夜露,康爺說您今夜會來,讓我給您備了醒酒茶。她指了指牆根,那裡七八個精壯漢子正從陰影裡走出來,腰間的牛皮槍套擦得鋥亮。
阿福的刀當啷落地。
他盯著李雪瑩袖中露出的半張素描紙——上麵正是自己與黃阿才在聖約翰教堂後巷密會的側影,連他左眉尾那道疤都畫得分毫不差。
大佛爺給你多少?喬治從檔案櫃後轉出來,懷表在指間輕轉,藥膏?
銀元?
還是......他頓了頓,能解你後頸龍鱗蠱的藥?
阿福的臉瞬間煞白。
他後頸的鱗片紋路突然泛起青黑,手指死死摳住磚牆:康爺您......
林師傅前日說,中了龍鱗蠱的人,每月十五子時會疼得撞牆。喬治的聲音像浸了冰,你上月十五沒去賭場,反而去了大嶼山。他翻開李雪瑩遞來的賬簿,順風號這三個月靠了七次長洲島,每次卸貨單都寫,可長洲碼頭的老陳說,你們搬的箱子會滲血。
阿福突然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大佛爺說隻要我安插三十個中蠱的碼頭工,等血色潮汐那天當,就給我解藥!
他們還說......他猛地抬頭,他們說康爺您勾結長毛,要搶大英帝國的生意!
喬治的瞳孔微縮。
他彎腰拾起阿福的刀,刀鋒劃過對方後頸的鱗片,人燭?
阿福渾身發抖,用活人血養地脈,等青銅巨佛的鐘敲夠九九八十一下,就能......就能打開地眼!他突然抓住喬治的褲腳,康爺救我!
我不想變成乾屍啊!
李雪瑩,帶他去地牢。喬治將刀遞給手下,轉身時瞥見窗外樹影搖晃——林九的道袍角剛閃過。
密室的燭火被風掀得忽明忽暗。
喬治將青銅棺碎片放在檀木案上,碎片表麵的紋路在火光下泛著幽藍,像活物在呼吸。
他咬破指尖,血珠落在碎片上的瞬間,金屬突然發出蜂鳴,順著他的血管竄上手臂。
以血啟機,以魂鑄械。他默念著《魯班書》殘頁的字句,將碎片按進差分機核心齒輪組。
齒輪開始轉動時,整台機器突然發出低沉的龍吟,青銅碎片如融化的蠟水,順著齒痕滲進每道縫隙。
停手!林九掀簾而入,道袍下擺沾著露水,這是......
紙帶從差分機中緩緩吐出,上麵的數字突然扭曲成符咒般的紋路。
喬治湊近細看,瞳孔驟縮——那竟是大嶼山地質圖的逆推,每個斷層線旁都標著、的古字。
器靈。林九的聲音發顫,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觸碰紙帶,這機器......有了靈智。
院外突然傳來叩門聲。
白頭佬的粗嗓門隔著牆飄進來:康爺,有位黃先生說要見您,說是您在黑市拍東西時的舊識。
喬治將差分機關上,轉身時已恢複從容。
他推開密室門,就見堂屋站著個穿青布長衫的男人,四十來歲,眼角有道淡疤,目光掃過他時像刀刮過鐵。
康先生。男人拱手,在下黃先生,做點小生意。他從懷裡摸出個布包,打開是半塊刻著天父下凡的銅牌,聽說您在查大佛爺?
他們不隻是降頭師。他湊近兩步,聲音壓得極低,還有大英聖殿騎士團的人在幫他們,要借地眼喚醒舊神之眼。
喬治的手指輕輕敲著桌沿:你怎麼知道這些?
因為我們也在查。黃先生的目光掃過密室方向,您那台機器裡的血......和我們拜的,是同個源頭。他將銅牌推過去,三日後子時,長洲島東灘。
您若願合作,帶阿福來。
門在黃先生身後關上時,喬治捏著銅牌的手微微發緊。
窗外傳來地牢方向的響動——阿福在喊康爺救我。
他摸出懷表,表盤裡的微型齒輪正隨著心跳節奏轉動,紙帶的符咒在表蓋內側投下陰影,像某種古老的預言。
李雪瑩。他喊了一聲,去地牢告訴阿福,明日跟我去長洲島。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魯班書殘頁上,殘頁邊緣的銅絲突然泛起微光,仿佛在回應什麼。
院外的更夫敲響三更,梆子聲裡,喬治聽見差分機在密室裡發出極輕的嗡鳴——那是隻有他能聽見的,機械之魂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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