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是聯合驗貨行章程。”喬治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鋼絲,“股東寫潮州幫、商會、監督署三方,你占兩成乾股。”白頭佬的喉結動了動,粗糲的指甲劃過信封口,沒急著拆。
“第二份是阿福的證詞。”喬治抽出懷表,金殼表麵映著白頭佬緊繃的下頜線,“他說勞瑟每月十五讓和安樂幫把軍火裝進食糖箱,從尖沙咀碼頭過駁到葡萄牙船。”白頭佬突然笑了,缺了顆門牙的嘴漏著風:“那龜孫上個月還跟我賭錢,說勞瑟大人給的紅錢夠娶三房姨太。”
“第三份最要緊。”喬治壓低聲音,指尖敲了敲信封夾層,“鱷骨杖照片,背後標著聖殿騎士團sr7。”白頭佬的笑容凝在臉上,銀鎖突然墜得他肩膀一沉——他在暹羅見過這種東西,被法國人掛在船頭當邪物鎮海。
“您要我今晚把這包東西‘不小心’掉在記者席?”他抓起信封晃了晃,裡麵的紙頁發出沙沙響,像春蠶啃桑葉。
喬治摸出懷表看了眼,分針正碾過“五”的刻度。
“晚宴八點開始,記者席在宴會廳東牆。”他指節抵著桌麵,在木紋裡刻出個凹痕,“你派兩個精壯的後生守在側門,等我用銀刀敲三下酒杯——”他屈指叩了叩茶盞,“就把信封‘遺落’在《南華早報》那個戴金絲眼鏡的記者腳邊。”
白頭佬突然攥住喬治的手腕,老繭硌得他生疼。
“康爺,您要斷的不隻是勞瑟的財路。”他盯著喬治眼底跳動的燭火,“聖殿騎士團的人,在印度殺過我表舅——他們的刀,比鴉片還毒。”喬治沒抽回手,任那粗糙的熱度滲進皮膚:“所以我要他們的刀,先割了自己的喉嚨。”
白頭佬鬆開手時,煤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
他把信封塞進懷裡,靛藍短衫立刻鼓起塊棱角。
“七點半,我帶人在總督府後巷候著。”他掀開門簾的瞬間,雨絲卷著海腥味灌進來,“咱們潮州人,最懂‘意外’——就像十年前我在碼頭‘意外’撞翻鴉片箱,把英國佬的貨全泡了海。”門簾落下時,他的笑聲混著雨聲散在空氣裡,像顆泡發的種子。
喬治望著空了的八仙桌,指尖還留著白頭佬掌心的溫度。
他摸出銅錢,晶體裡的星圖轉得更急了,仿佛在催促什麼。
樓下傳來李雪瑩的腳步聲,帶著茉莉香粉的味道:“禮服熨好了,銀刀擦過三遍,您要的投影幻燈片也裝進檀木匣了。”
“時間到了。”喬治扣上領扣,藍寶石袖扣在鏡中閃了閃,像兩顆凝固的夜。
他接過李雪瑩遞來的絲質領結,手指在絲綢上摩挲——這是詹尼去年親手繡的,針腳細密得能數清。
“今晚過後,”他對著鏡子調整領結,喉結在領扣下滾動,“港島的驗貨行,該姓康了。”
總督府的宴會廳比喬治記憶中更亮。
水晶吊燈垂著成串的玻璃淚,把銀器和蕾絲桌布照得晃眼。
他站在香檳塔前,深藍禮服的金線滾邊蹭過侍者托盤,冰桶裡的酒瓶發出細微的裂響。
勞瑟正和港督夫人調情,猩紅色領結歪在鎖骨上,像道沒擦乾淨的血漬。
喬治的目光掃過人群,在貝克的黑呢大衣上頓了頓——東印度公司的人,永遠像塊淬過冷的鐵。
“康羅伊監督官。”港督端著雪利酒走來,銀質勳章在胸口晃,“聽說您要給我們看場好戲?”喬治舉杯時,杯沿輕碰港督的水晶杯,清脆的響聲讓勞瑟轉過臉來。
“不過是些貿易數據。”他笑得溫和,目光卻像把剃刀劃過勞瑟的喉結,“畢竟,咱們都希望港口更——”他頓了頓,“乾淨。”
侍者端上鵝肝醬的瞬間,喬治的銀刀在瓷盤上敲出三聲輕響。
宴會廳突然靜了,隻有水晶吊燈在頭頂嗡嗡作響。
“貝克先生,”他轉向東印度公司的調查員,聲音像根拉緊的琴弦,“您知道嗎?昨天有艘丹麥船,申報體育射擊用槍,卸下的卻是兩百支恩菲爾德1853。”
勞瑟的香檳杯在手裡晃了晃,酒液濺在蕾絲桌布上,洇出塊暗黃的漬。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康羅伊,你這是——”
“彆急,斯塔瑞克先生。”喬治打斷他,向侍者點頭。
幕布拉開的刹那,差分機生成的圖表投在白綢上,紅藍兩條線像兩條絞在一起的蛇。
他握著銀刀走向幕布,刀尖點在“老廣記驗貨局”的標記上:“申報量和實際卸貨量的缺口,半年累計一千二百噸。”他轉身時,刀光掠過勞瑟的臉,“您說,這些‘缺口’裡,裝的是茶葉......還是步槍?”
宴會廳的空氣凝固了。
有人碰翻了酒杯,清脆的碎裂聲像道驚雷。
就在這時,側門傳來騷動。
《南華早報》的記者舉著證詞複印件衝進來,紙張在他手裡簌簌響:“獨家!港務係統涉軍火走私——”
港督的臉漲得通紅,銀質勳章撞在桌沿發出悶響。
“立刻暫停和安樂幫的授權!”他拍著桌子,茶杯跳起來又落下,“康羅伊,你說的聯合驗貨行......”
“三方製衡,透明高效。”喬治適時遞上章程,紙頁邊緣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首任驗貨官由商會推舉的退休海軍上校擔任,監督署保留否決權。”港督盯著章程看了十秒,最終在末尾簽了字,鋼筆尖戳破了紙。
散場時,貝克的黑呢大衣擦過喬治的手臂。
“東印度公司會繼續觀察。”他的聲音像塊冰,“但......你比那些隻會喝雪利酒的蠢貨有用。”喬治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裡,轉身時撞到達達拜。
印度學者的鏡片蒙著水汽,手裡的檀木匣還帶著體溫:“幻燈片收好了,鱷骨杖的照片......”
“留著。”喬治摸出銅錢,晶體裡的星圖突然停了,像被按了暫停的齒輪,“真正的麻煩,才剛開始。”
歸途中,海風吹得馬車簾獵獵作響。
喬治望著窗外,文武廟的飛簷在夜霧裡若隱若現。
第三聲銅鈴該要響了吧?
他想著,指尖無意識地敲著膝蓋——那是驗貨行運作首日的節奏,三名商人的聯名信此刻正躺在詹尼的書桌上,墨跡未乾,帶著墨汁和焦慮混合的氣味。
喜歡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請大家收藏:()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