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廊柱的陰影裡,素色長裙被穿堂風掀起一道溫柔的弧線——這是伊麗莎白特意挑選的顏色,說是“像未被血汙浸染的月光”。
六個小時前她來到這裡時,門房甚至不肯通報,此刻守衛卻掀開了猩紅色的門簾,因為她在太陽最毒的正午,將那封家信貼在了宮門銅獅的眼睛上。
偏殿的水晶吊燈蒙著一層薄塵,維多利亞女王的剪影坐在陰影中,金線刺繡的裙擺宛如凝固的火焰。
“你的丈夫真的會背叛我的丈夫嗎?”聲音冷得能凝結成霜。
詹妮沒有下跪,她知道此時屈膝隻會讓對方覺得康羅伊連枕邊人都能馴服得服服帖帖。
她從頸間的銀鏈上取下鍍金懷表,表蓋開合的清脆聲響驚得女王睫毛微微顫動——那是1837年,康羅伊男爵臨終前塞進維多利亞手中的,上麵刻著“願舊怨隨我入棺”。
“他留著您退回的懷表。”詹妮的手指撫摸著表殼上的劃痕,那是當年女王摔在台階上留下的痕跡,“您還記得嗎?那年您在肯辛頓宮哭著說,‘我寧可相信老鼠會寫憲法,也不信康羅伊家的人’。”她抬起眼睛,與女王的藍色眼睛對視,“但他說,您比誰都明白‘失去’的分量——您失去過可以信賴的母親,失去過可以依靠的導師,現在還要失去阿爾伯特嗎?”
女王的指關節在扶手上壓出了白色的印記。
詹妮看見她的喉結動了動,就像當年在舞會上強壓情緒時那樣。
“三天。”女王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她自己,“找出真凶,否則絞架不會等待。”
詹妮退出偏殿時,裙擺掃過門檻的瞬間,她聽到身後傳來極輕的一聲歎息,宛如一片羽毛落入深潭。
同一時刻,貝爾格雷夫廣場的地下室彌漫著黴味。
康羅伊的袖扣硌著手腕,那是伊麗莎白早上為他係上的,此刻他正用鑷子夾起差分機的量子芯片。
在銅齒輪咬合的輕微聲響中,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同位素比例——汞硫星砂裡的鋨187含量異常偏高,隻有挪威北部的礦脈才會產出這種“指紋”。
“黑鴉號。”他對著空氣念出貨輪的名字,鋼筆在地圖上圈出多佛港。
運輸記錄顯示,兩周前有一批“王室花卉”從多佛運往薩裡——斯塔瑞克的實驗室就藏在薩裡郡的玫瑰園裡,用花香掩蓋化學藥劑的腐臭味。
康羅伊的指關節抵著下頜,突然想起博覽會當天那個端茶的侍從:袖口沾著玫瑰花瓣,指甲縫裡卻有洗不掉的靛藍色染料——那是薩裡染坊的標誌色。
“湯姆!”他對著樓梯口喊道,聲音撞在磚牆上嗡嗡作響。
馬夫湯姆探進頭來,額頭上還沾著喂馬時蹭到的草屑。
康羅伊把鉛管塞進他懷裡,鉛管表麵還留著差分機的餘溫:“去《泰晤士報》,交給主編霍布斯。告訴他,明早頭版不刊登,就把證據寄給下議院所有議員。”湯姆握緊鉛管,喉結動了動:“要是他們……”“他們不敢。”康羅伊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霍布斯的兒子在我的工廠當學徒,他比誰都清楚,真相曝光後誰會被唾沫淹死。”
午夜時分,聖巴塞洛繆醫院的停屍房彌漫著陳舊的福爾馬林氣味。
康羅伊蹲在阿爾伯特親王的棺槨前,微型電極的導線在他指間纏繞,宛如一條銀色的蛇。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啟動鍵——低頻電流順著電極刺入屍體的太陽穴時,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劇烈。
親王的手指突然抽搐,指關節叩擊在棺木上發出空洞的聲響。
康羅伊湊近,看見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雖然渾濁,但瞳孔深處有極淡的光芒閃爍。
“……鐵砧……鑰匙……”親王的嘴唇裂開細小的血口,“血不能斷……康羅伊……是選擇者……”
心電監測儀的蜂鳴聲突然變調,綠色波形拉成一條直線。
康羅伊的指尖抵在親王的手腕上,皮膚冷得像浸過冰水。
他在屍體的袖扣處摸到金屬刮擦的觸感——一枚銀質袖扣,背麵刻著“c..”。
查爾斯·萊特。
康羅伊把袖扣塞進馬甲的內袋,觸碰到心臟的位置。
風從破碎的窗欞灌進來,吹滅了蠟燭。
月光下,一縷金粉緩緩飄落——那是從親王指甲縫裡抖落的,斯塔瑞克實驗室特有的鍍金試劑。
康羅伊望著金粉在空氣中劃出的弧線,忽然想起維多利亞說的“三日之約”。
明天,當《泰晤士報》的油墨浸透倫敦街頭,所有的齒輪,該真正開始轉動了。
他轉身要走,停屍房外突然傳來皮鞋叩地的清脆聲響。
康羅伊的手按在腰間的勃朗寧手槍上,看清來者後卻鬆了力氣——詹妮站在門口,素色長裙沾著夜露,手裡提著一盞防風燈,暖黃色的光籠罩著她的輪廓,宛如一團不會熄滅的火焰。
“湯姆已經到《泰晤士報》了。”她走過來,把燈放在解剖台上,“女王說,明早八點,她要在議會廳聽你的證據。”康羅伊握住她的手,掌心還帶著外麵的涼意:“還差最後一環。”他指了指那枚“c..”袖扣,“萊特今晚回家了嗎?”
詹妮的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他的馬車半小時前進入了肯辛頓區的宅子。”她從裙袋裡摸出一把銅鑰匙,“這是他管家的,我用半瓶雪利酒換的。”
康羅伊低下頭親吻她的手背,嘗到鹹澀的汗水味道。
停屍房外,晨鐘開始敲響第一聲,隱約能聽見送報童的吆喝聲從遠處傳來——那是《泰晤士報》的特刊在印刷機上滾動的聲音,油墨的香氣正隨著晨風彌漫過倫敦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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