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羅伊彎腰撿起,刀刃上還沾著新鮮的金屬碎屑。
“新招的?”他問史密斯。
後者翻出登記冊掃了眼,點頭:“三天前在利物浦船務中介招的,說老家鬨饑荒來討生活。”
“中介名字?”康羅伊的聲音像浸了海水的鐵錨。
男人突然跪下來,額頭撞在鐵板上:“是貝克公司的對頭……安插的眼線!他們說隻要搞壞蒸汽閥,讓船慢半刻,就給我母親治病的錢……”
湯姆的短刃抵住男人後頸,康羅伊卻抬手按住他手腕:“關到底艙,彆聲張。”他盯著男人顫抖的肩膀,從馬甲口袋摸出個拇指大的銅盒,“把這煙盒裝他身上。”湯姆挑眉,康羅伊低笑:“讓老鼠活著,才能知道糧倉在哪。”
中央艙室的差分機μ此時正吐出一長串紙帶。
詹尼捏著航跡圖,指尖在“貝克三號”的位置上點了又點:“每隔22分鐘偏0.3度,像用六分儀微調過。”康羅伊湊過去,航海圖上的藍色航跡線果然在海圖上畫出細微的弧線,“不是故障,是試探。”他轉身對通訊兵道:“給‘歸途一號’發報,模擬鍋爐過載,放蒸汽煙霧。”
當晚,監聽員的耳機突然傳來刺啦雜音。
詹尼按下錄音鍵,德語電文的破響混著電流聲流出:“目標動力受損,建議‘寒潮攔截’提前啟動。”康羅伊捏著紙帶的手緊了緊,燭火在他瞳孔裡晃出冷光:“好,讓他們以為獵物受傷了。”
深夜的海風卷著鹹濕的潮氣湧進甲板。
康羅伊靠在船舷上,懷表暗格裡的布鳥隔著布料抵著心口。
身後傳來皮靴踏過甲板的輕響,喬治·湯普森的聲音混著星圖紙頁的沙沙聲:“先生,今晚的星象……”
康羅伊轉身時,看見對方懷裡抱著卷了一半的星圖,邊緣還沾著紅蠟——那是黃金黎明協會的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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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指向東北方,那裡的海霧正被夜風吹散,露出幾點寒星:“明天正午,調整航向。”
湯普森的手指在星圖上迅速遊走,忽然抬頭:“這樣會多繞三十海裡……”
“繞的不是海路。”康羅伊望著深不見底的海平線,月光在他肩章上鍍了層銀,“是人心。”
桅杆頂的風燈突然晃了晃,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甲板上,像兩柄交叉的劍。
船鐘敲過午夜十二響時,喬治·湯普森的羊皮星圖在舷燈映照下泛著暖黃。
他指尖沾了點唾沫,小心翼翼展開最後半卷,紅蠟封印裂開的脆響驚得康羅伊抬眼——那是黃金黎明協會秘傳的北極星鏈星圖,每道星軌都用銀粉勾勒,此刻正與差分機μ吐出的磁偏角曲線完美重疊。
您看這裡。湯普森的食指劃過北緯42度,傳統羅盤會被海底磁礦乾擾,但星軌羅盤的指針始終指向仙後座β星。他抽出插在圖縫裡的黃銅量角器,在星圖與航海圖間來回比對,維京古卷記載的海蛇之路,其實是地磁穩定帶。
康羅伊的拇指摩挲著差分機鍵盤邊緣,昨夜監聽的德語電文還在他腦海裡刺響——寒潮攔截提前。
他調出三天前截獲的英國海軍巡邏日誌,藍筆在常規巡航區圈了個圈,又在星圖標注的靜默帶畫了條虛線:縮短五天航程,避開至少三支巡洋艦隊。
但...磁礦區的暗流。羅伯特·史密斯不知何時站在艙門口,海魂衫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我在北海跑了二十年船,從沒聽說過穩定的磁通道。他的指節叩了叩船舷,鐵皮發出空洞的回響,要是羅盤突然發瘋,我們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
康羅伊轉身時,懷表暗格裡的布鳥隔著布料硌了他心口一下。
瑪麗貼在他耳邊說爸爸要帶我們去有蝴蝶的地方的軟語突然清晰起來,他伸手按住史密斯的肩膀:二十年前你敢開蒸汽船過英吉利海峽嗎?
老船長的絡腮胡抖了抖,突然笑出白牙:那時候我罵蒸汽機是鐵棺材,現在...他拍了拍康羅伊手背,您讓我信過蒸汽鍋爐,信過差分機導航,這次...他抓起桌上的星軌羅盤,我信您的判斷,提督。
甲板上傳來孩子們的嬉鬨聲,像一串銀鈴撞碎了艙內的緊張。
康羅伊掀開門簾出去時,正看見詹尼蹲在木箱旁,用黃銅齒輪拚成簡易差分機模型。
威斯克穿著詹尼改小的水手服,踮著腳把齒輪卡進凹槽,鼻尖沾著機油:媽媽,這個轉起來能算加法嗎?
能算一加一,也算得出大海的脾氣。詹尼抬頭時,發梢沾著的木屑被海風吹落,比如知道潮汐時間,就能避開暗礁。她的目光掃過圍坐的二十來個船員子女,最小的那個正啃著詹尼塞的薑餅,機器不是怪物,是...會聽話的工具。
那如果機器會自己想事情呢?威斯克突然仰起臉,藍眼睛裡映著桅燈的光,就像故事裡的魔法玩偶?
甲板突然靜得能聽見浪打船舷的輕響。
詹尼的手懸在齒輪上方,指節微微發顫。
康羅伊靠在纜樁上,看著兒子額前翹起的呆毛——和瑪麗三歲時一模一樣。
他想起昨夜在日誌裡寫的新大陸需要新規則,喉結動了動。
機器不會想。詹尼輕輕握住威斯克的手,但造機器的人會想。
我們讓它轉得更快,是為了讓爸爸不用整夜守著羅盤,讓小艾米的媽媽不用洗十桶衣服。她用指腹蹭掉威斯克鼻尖的油,等你長大,或許能造出更聰明的機器,但記住啊——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卻像敲在銅鐘上,所有機器,都是為了讓人更自由。
康羅伊摸出懷表,在背麵刻下威斯克之問:技術與自由。
當他抬頭時,正看見詹尼抬頭望過來,海風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裡麵襯著的淡藍色棉布——那是瑪麗用舊窗簾改的,針腳歪歪扭扭。
了望台!左舷十海裡有異常!
尖銳的示警聲刺破夜霧。
康羅伊的懷表合上,他抓起望遠鏡衝向前甲板時,能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悶響。
海平線還沉在黑暗裡,但差分機μ的指針正瘋狂震顫,低頻震動波在紙帶上畫出扭曲的鋸齒——和去年在愛丁堡地下教堂,黑石權杖引發的精神震蕩頻率分毫不差。
不是船。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鐵,是潛艇。
詹尼抱著差分機數據跑過來時,發繩已經散開。
她把紙帶遞給康羅伊的手在抖,但聲音穩得像錨:震動源在水下十二米,航速十二節,正朝我們右舷逼近。
康羅伊的手指劃過紙帶上的波峰,想起勞福德·斯塔瑞克在議會說海洋是大英的內湖時的冷笑。
他轉身對炮手長吼:蜂鳴協議二級屏蔽!
所有火炮褪去炮衣!又對通訊兵道:給各艦發報,保持靜默,隻留星軌羅盤導航。
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時,海麵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漣漪。
康羅伊握緊船舷,能感覺到掌心的布鳥隔著布料抵著脈搏。
那漣漪像有生命般蜿蜒,從十海裡外的墨色深處爬來,在離船五海裡處停住,仿佛在丈量獵物的呼吸。
準備好。他低聲對空氣說,更像是對自己,該我們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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