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仁清豎起耳朵,那聲音像蜜蜂振翅,卻比任何生物都規律。
他摸出懷表打開,秒針與鈴音的震動頻率完全重合——監察法陣的初網成了。
通風口傳來穿堂風的嗚咽。
他抬頭,看見通風管邊緣結著蛛網,蜘蛛正沿著銀亮的絲往下爬。
張仁清從布袋裡倒出銀粉與磁砂的混合物,用竹片均勻鋪在濾網上。
銀粉在幽暗中閃著細碎的光,磁砂則像撒了把黑胡椒。
這是他在愛丁堡舊書攤淘到的《煉金術防禦要義》裡記載的配方,能讓靈視者看到的隻有扭曲的重影——就像隔著塊打碎的鏡子。
完工時,地下室的掛鐘敲了九下。
張仁清將工具收進木箱,突然聽見牆外傳來說話聲。
他吹滅火柴,貼著牆根摸到透氣磚的縫隙——月光下,排水溝邊蹲著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懷裡抱著個錫盒,正用毛刷往玻璃底片上刷顯影液。
第三車間的藍圖...少年的聲音發顫,隻要賣給格雷森先生,娘的藥錢就有著落了。
張仁清的指節抵著磚牆。
他看見少年袖口露出的補丁,看見他睫毛上沾著的顯影液結晶,像層薄霜。
淩晨三點,當少年把晾乾的底片塞進內衣時,張仁清的布鞋在他身後碾碎了塊瓷片。
要找活計?他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黎明鑄炮廠招學徒,管吃住,月錢比碼頭搬運工多兩成。
少年猛地轉身,底片從內衣滑出,摔在泥地上。
張仁清彎腰撿起,借著月光掃了眼——是張模糊的車間布局圖,連熔爐的位置都標錯了。
他將底片遞還:我侄子也愛擺弄這些,上個月剛送他去紐約學攝影。
少年的喉結動了動:您...不告發我?
告發能讓你娘喝上藥?張仁清拍了拍他的肩,明天去門房找老周,就說張師傅推薦的。
少年跑遠後,張仁清蹲在排水溝邊,用樹枝挑起塊被踩碎的底片。
月光下,碎片上的影影綽綽突然清晰——那是他布設的銅鈴位置,被顯影液泡得泛著青灰。
他捏碎碎片,扔進排水溝:南方鋼鐵兄弟會,該添個新鮮棋子了。
威廉·格雷森的紅木會議桌被敲得咚咚響。
十二家軍火商的雪茄煙霧在水晶吊燈下盤旋,他的銀表鏈擦過桌沿,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康羅伊的鑄炮廠開一天,我們的訂單就少三成!
可他的差分機...有人欲言又止。
差分機是鬼話!格雷森拍著桌上的《費城時報》,頭版標題刺目——《英國佬的魔法?
黎明鑄炮廠夜間冒藍光》,那些技工被他灌了迷魂湯!
真正的炮管,得用百年老匠人的經驗淬!他抽出張價目單拍在桌上,從明天起,所有青銅炮按成本價賣!
他康羅伊要是能扛過三個月,我把名字倒著寫!
謠言像長了翅膀。
酒吧裡,醉漢舉著酒杯嚷嚷:見過康羅伊的炮管嗎?
薄得能照見人影!碼頭上,搬運工叼著煙卷閒聊:上回試炮,炮口炸飛半塊鐵片,差點削了約翰主任的耳朵!
康羅伊站在試炮場的觀察塔上,望遠鏡裡的格雷森炮管正在第十輪射擊後泛起暗紅。
他轉身對詹尼笑:你說,要是讓采購團看看我們的演示炮
詹尼翻開賬本,指尖停在特殊工藝試驗那欄:螺旋導熱結構的內膛,差分機模擬了三千次熱脹冷縮。
夠了。康羅伊將望遠鏡遞給旁邊的陸軍準將,您看,第十一輪。
炮聲轟鳴。
格雷森的炮管已經扭曲成蛇形,而黎明鑄炮廠的線膛炮依然穩穩架在炮架上。
準將的單片眼鏡滑到鼻尖,他舉起望遠鏡又看了眼靶心——第十發炮彈在一千碼外的橡木靶上穿了個齊整的圓孔。
這不是炮。他低聲說,是會思考的鐵拳。
艾倫·哈珀的暗房飄著顯影液的刺鼻味。
他盯著掛在繩上的底片,手突然抖了——其中一張照片裡,標有黎明鑄炮廠的貨車正駛入華盛頓特區的軍工倉庫,車牌號碼與陸軍部秘密簽收記錄上的完全一致。
上帝啊...他摸出鋼筆要抄車牌,門外傳來三聲輕叩。
哈珀手忙腳亂地用黑布蓋住底片,拉開門——張仁清站在門口,手裡捏著張正片,照片上是南方某銀行的彙款單,右下角的簽名是勞福德·斯塔瑞克。
您漏洗了這一張。張仁清將正片遞過去,暗房的紅燈該換了,漏光了。
哈珀的臉白得像顯影液。
他後退兩步,撞翻了顯影盤,深褐色液體在地上蔓延,像攤凝固的血。
康羅伊站在辦公室窗前,看晨光漫過特拉華河。
詹尼捧著個燙金信封走進來,封蠟上的鷹徽還帶著溫度——是戰爭部的封印。
他們終於坐不住了。康羅伊用裁紙刀挑開封口,信紙展開的瞬間,費城的風卷著梧桐葉撲進來,將字跡吹得模糊又清晰。
遠處,黎明鑄炮廠的煙囪冒出第一縷白煙。
鐵砧的響聲再次傳來,比昨夜更沉,更穩,像某種齒輪開始咬合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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