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裡的舊木盒裹著粗麻布裡三層外三層,指節因攥得太緊泛出青白——這是他淩晨三點在閣樓翻出的老物件,盒底還沾著當年修犁時落的木屑。
康羅伊從文件堆裡抬眼,首先注意到的是木盒邊緣那截金屬的反光。
不是昨天那枚鏽釘子,此刻它被擦得發亮,像根浸過蜜的銅針,正從麻布裡探出頭。
康羅伊先生。摩根的聲音比三天前低了八度,喉結在鬆垮的領結下滾動,我妻子說,您條款裡寫的工人安置金,夠瑪麗·奧康納的小兒子喝半年牛奶。他將木盒輕輕放在胡桃木辦公桌上,指腹在盒蓋上摩挲出細碎的響,這是我祖父修第一台犁時用的釘子,三十七年了,比我的工廠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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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蓋掀開的刹那,康羅伊聞到了鬆節油的味道——是老工匠保養金屬的習慣。
釘子躺在絲絨襯布裡,原先的綠鏽被磨得乾乾淨淨,露出底下暗啞的銀白,像是歲月褪了色的勳章。
下麵壓著的轉讓協議邊角卷著,顯然被反複展開又折起過,摩根農機的燙金ogo在晨光裡發皺。
我可以教你怎麼做一把結實的犁。摩根的手指撫過釘子,指節上還留著昨天修舊機床時蹭的機油,但教不了你造會思考的機器。他抬頭時,眼尾的細紋裡凝著晨霧,我兒子上個月從曼徹斯特寫信,說看見你們的差分機在紡織廠算紗線密度——老摩根要是還活著,得把胡子氣歪。
康羅伊伸手時頓了頓,指尖懸在釘子上方兩寸。
他想起三天前詹尼說的話:傳統不是絆腳石,是墊腳石。此刻這枚釘子的重量突然清晰起來,像塊燒紅的鐵烙在掌心。您會是黎明的榮譽顧問。他鄭重捧起木盒,我讓人把它嵌在工廠大門的銅牌下。
摩根離開時,陽光正好穿透雕花玻璃,在他佝僂的背上鍍了層金邊。
約翰·拉姆齊送他到門口,回來時手裡多了個牛皮紙信封:馬丁·李的晉升儀式,兩點在車間。
車間的鐵皮屋頂被秋陽曬得發燙,馬丁·李站在新刷的質檢主管木牌下,工裝領口係得過分整齊——那是詹尼特意讓人給他改的,肩線收了兩寸。
他盯著康羅伊手裡的銀質胸針,喉結動了又動,像個第一次摸機器的學徒。
這是首枚黎明勳章。康羅伊將胸針彆在他左胸,齒輪紋路擦過粗布工裝的瞬間,馬丁的眼眶突然紅了,上個月揭發間諜的事,全廠都該謝你。
我不是英雄。馬丁的聲音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工裝口袋——那裡還裝著半塊沒吃完的薑餅,是昨天瑪莎塞給他的,我隻是不想再看見孩子餓著肚子看彆人收割。他抬頭時,車間裡此起彼伏的聲浪湧過來,愛爾蘭口音混著約克郡腔,像團燒得正旺的火。
康羅伊拍了拍他的肩,掌心能感覺到工裝下凸起的肩胛骨——這是長期搬運零件留下的印記。真正的進步,他提高聲音,讓每個角落都能聽見,始於一個人願意為陌生人挺身而出。
當天夜裡,康羅伊的書房亮到了淩晨。
詹尼端著紅茶推門時,他正對著北美地圖抽煙,煙灰落在威斯康星州的紅圈上。
雪原來了消息。她將牛皮紙袋放在他手邊,照片滑出來時,深紅塗裝的收割機在雪原上拉出兩道黑亮的轍痕,像把利劍刺穿冰封的大地。
報告最後一行用紅筆標著:零下二十度,差分機誤差率0.3。
下一步去哪?詹尼的指尖劃過地圖上十二個藍筆標注的州,密歇根、俄亥俄、印第安納,像串待采的葡萄。
康羅伊掐滅煙頭,火星在威斯康星的紅圈裡明滅。讓他們親眼看看——他的手指順著轍痕方向劃向更北的區域,什麼叫,不可阻擋。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吹得桌上的文件嘩嘩作響。
一張泛黃的密碼紙從照片底下滑出來,最上麵一行是詹尼熟悉的摩斯電碼:轍痕即坐標,極寒藏密鑰。
康羅伊彎腰去撿,月光正好漫過他的肩。
詹尼望著他微顫的後頸,突然想起三天前摩根留下的釘子——此刻它應該正在工廠大門的銅牌下,接受著夜班工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裡有懷疑,有期待,還有更滾燙的東西,像極了二十年前,她第一次在車間看見差分機運轉時,眼裡燒著的火。
威斯康星的雪還在下。倫敦的夜,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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