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午夜前停了。
詹尼看著送資料的馬車消失在街角,轉頭時正撞上喬治站在落地鏡前係領結。
他換了件炭灰色大衣,襯得臉色更白:“我去見漢密爾頓。”
“現在?”
“淩晨三點,廢棄燈塔。”他扣上最後一枚銅紐扣,“沃克會跟著。”詹尼剛要開口,他卻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放心,我要的不是他的命,是他的嘴。”
匹茲堡郊外的燈塔在月光下像根蒼白的骨頭。
喬治站在破落的石階上,聽著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響。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沃克靠在鏽跡斑斑的欄杆旁,腰間左輪的槍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三點整,雪地上傳來拖遝的腳步聲。
漢密爾頓裹著件磨破袖口的舊大衣,領口還沾著酒漬。
他的臉在月光下青得像腐肉,看見喬治時踉蹌了一下:“您……您怎麼知道我會來?”
“因為你女兒明天要參加學院的聖誕頌歌會。”喬治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裡的銀器,“她穿淡藍色連衣裙,對吧?去年你喝醉時說過。”
漢密爾頓的喉結動了動,突然跪下來。
積雪滲進他的褲管,他卻像感覺不到冷:“我以為隻是幾台零件……卡梅倫兄弟說那是給紡織廠的新織機!我不知道是第七代差分機的核心!”他抬起頭,眼角的淚在臉上凍成冰珠,“他們讓安妮·布萊克伍德牽線,說隻要泄露三次航線,就給兩萬英鎊,保我女兒一輩子……”
喬治從大衣內袋摸出枚鍍鎳齒輪,在月光下轉動。
金屬齒尖折射的光刺得漢密爾頓眯起眼:“這是‘曙光3型’的主控模塊零件。”他蹲下來,與漢密爾頓平視,“你是我最早聘用的五名調度之一,我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時,說‘跟著康羅伊先生,能看見比海平線更遠的地方’。”
漢密爾頓的肩膀劇烈顫抖起來,像片被風吹折的蘆葦。
“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選擇。”喬治把齒輪按在漢密爾頓手心裡,“死在雪地裡,或成為我的證人——指證卡梅倫兄弟如何脅迫你,如何利用《技術管製法案》設局。”
漢密爾頓的手指慢慢蜷起,攥住那枚齒輪。
他抬頭時,喬治看見他眼底有團火重新燒起來——不是貪婪,是恐懼到極點後的孤注一擲。
“我……我要見我女兒。”他啞著嗓子說,“明天頌歌會結束前,我要確認她安全。”
“沃克會安排。”喬治站起身,大衣下擺掃過漢密爾頓膝頭的積雪,“但你要記住——”他轉身走向停在遠處的馬車,車燈在雪地上拉出兩道昏黃的光,“從現在開始,你倒計時的不是死亡,是卡梅倫的末日。”
馬車碾著雪轍往回走時,詹尼的電報已經等在車廂裡。
月光照亮電報紙上的字跡:“伯克郡急件:夫人書房密道發現異常,鎖孔有新刮痕。”
喬治把電報折成小方塊,放進懷表盒裡。
他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雪樹,突然想起母親羅莎琳德常說的話:“真正的防線不在鎖上,在人心。”但此刻,他望著懷表盒裡微微凸起的紙團,第一次覺得,有些秘密,或許需要更鋒利的鑰匙來守護。
詹尼將留聲機唱針輕輕放回木托時,懷表的滴答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喬治的手指在車廂皮墊上敲出斷續的節奏,雪光透過車窗斜切進來,在他下頜投下陰影——伯克郡的電報還焐在他心口,羅莎琳德書房的鎖孔刮痕像根細針紮著神經。
讓車夫繞去電報局。他突然說,聲音壓得很低,給母親發密電:老玫瑰不必移盆,新刺已備妥。
詹尼的筆尖在便簽上頓了頓,立刻明白了老玫瑰是羅莎琳德的家族代號,指的是那十二名忠仆。
她抬頭時,喬治正望著車外飛旋的雪片,喉結動了動:她若執意留下......他沒說完,詹尼卻看見他指節在皮墊上掐出月牙印——康羅伊夫人的倔強他太清楚,當年父親病危時,她守在床前七天七夜,連醫生都勸不動。
同一時刻,伯克郡莊園的書房裡,羅莎琳德正用銀製放大鏡審視鎖孔。
她的手指撫過鎖芯邊緣的細微劃痕,唇角勾起冷笑。
牆上三代男爵的肖像在壁燈下泛著油彩的光澤,最末一幅是她丈夫,康羅伊男爵最後的畫像,眉峰緊蹙如刀。去把約翰叫進來。她對候在門口的女仆說,聲音像敲擊冷瓷,還有,把溫室的玻璃拆了。
約翰是跟了康羅伊家四十年的老管家,此刻正抱著一摞毛瑟步槍走進來。
他的手在發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夫人遞給他的東西——那本1837年的樞密院密檔,封皮上的王室紋章已經褪成淡金色。當年肯特公爵夫人想拿這份協議套住維多利亞,羅莎琳德用拐杖尖敲了敲密檔,現在輪到我們用它套住那些想動我孫子的人了。她轉向窗外,雪片正撲打在新改造的溫室框架上,原本種花的木架被改造成槍托支架,讓湯姆去閣樓把公爵夫人送的那套銀茶具找出來——她突然笑了,裝子彈的木盒,總得有個體麵的偽裝。
賓夕法尼亞的雪比伯克郡更急。
康羅伊的馬車碾過結冰的車轍時,詹尼的手指在電報機上翻飛,剛譯出巴哈馬情報站的回電:偽造電文已植入南方邦聯舊部通訊網。喬治摘下手套,在車窗上嗬出白霧,指尖畫出卡梅倫兄弟的名字:斯坦利那邊呢?
聯邦檢察官剛凍結了他們在百慕大的三個賬戶。詹尼遞過最新的剪報,《紐約時報》的標題刺得人眼睛疼:《農機巨頭竟與分裂分子共舞?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卡梅倫係議員海外資產引質疑》。
喬治的拇指摩挲著報紙邊緣,忽然笑出聲:卡梅倫以為用《技術管製法案》當刀,卻忘了這把刀的刀柄在誰手裡。他抽出鋼筆在剪報空白處畫了個圈,讓斯坦利把跨大西洋農業安全委員會的提案提前兩天遞交——他的筆尖重重頓在二字上,要讓華盛頓明白,卡梅倫的審查權,該收歸國際了。
地下倉庫的黴味混著鐵鏽味湧進鼻腔時,漢密爾頓的新皮鞋在石階上打滑。
他攥著護照的手汗津津的,抬頭正撞上喬治的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康羅伊先生,我保證......
你知道黎明計劃的命名規則是怎麼來的嗎?喬治打斷他,手指按在牆上的老式保險櫃密碼輪上,每一代差分機的代號,都取自《失樂園》的詩句。他轉動密碼輪,金屬齒輪發出乾澀的哢嗒聲,你泄露的航線裡,第三批貨物的標記是燃燒的劍——那是第七代的核心部件,對應彌爾頓詩裡的基路伯持劍守樂園
漢密爾頓的臉瞬間煞白。
他後退兩步,後腰撞上裝著現金的木箱,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
你知道。喬治拉開保險櫃暗格,左輪手槍的槍管在冷光下泛著藍黑色,你看過調度日誌的備注欄,那裡寫著每批貨物的但丁索引他握住槍柄,保險栓的輕響在倉庫裡格外清晰,你以為隻是普通零件,可隻要有人順著索引查,就能倒推出整個迭代邏輯——他舉起槍,準星對準漢密爾頓的眉心,而我不能讓這種可能存在。
漢密爾頓的膝蓋先軟了。
他想喊,卻隻發出嘶啞的嗚咽,眼淚混著鼻涕凍在下巴上。
沃克從背後按住他的肩膀,力度大得幾乎要捏碎肩胛骨。康羅伊先生,求您......安妮她......
沃克會送她去加拿大。喬治扣動扳機的手頓了頓,用你的命換她的平安,這是你最後能做的父親。
槍響的瞬間,詹尼在閣樓裡劃亮火柴。
泛黃的筆記紙剛觸到火焰就蜷成黑蝴蝶,基路伯這些字眼在火中扭曲消失。
她望著窗外越下越急的雪,忽然聽見電報機發出異常的蜂鳴——不是摩爾斯碼,更像電流被什麼東西乾擾後的雜音。
她湊近細聽,那聲音裡混著某種低頻的震顫,像......某種機械齒輪的轉動聲?
喬治走進閣樓時,詹尼正盯著發報機。雪太大,信號不穩。她轉身時,發梢掃過他肩頭的雪粒,不過......她欲言又止,指了指窗外——風雪中,莊園外的老榆樹上,一隻黑鴉正用喙啄著什麼,雪地上隱約有串不屬於人類的腳印,每個印記都帶著爪狀的裂痕。
喬治眯起眼。
他摸出懷表打開,表蓋內側嵌著母親的照片,照片邊緣沾著方才未擦淨的雪水。準備馬車。他說,聲音突然沉了下去,天亮前我們回伯克郡。詹尼點頭,轉身時瞥見他袖中露出半截電報紙,最末一行是羅莎琳德的手書:午夜鐘聲後,聽見三聲貓頭鷹叫,速啟密道。
而此刻,伯克郡莊園的鐘樓正緩緩敲響午夜十二點。
風雪中,守在溫室狙擊點的湯姆突然握緊步槍——他看見雪地上有團黑影在移動,不是人,也不是狼,更像......某種裹著黑鬥篷的大家夥。
他剛要扣動扳機,那黑影卻突然消失了,隻留下一串深陷入雪地的圓形壓痕,像某種巨型齒輪碾過的痕跡。
雪,越下越急了。
喜歡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請大家收藏:()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