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康羅伊站在頂樓露台,望著城市的燈火像星子落進墨色裡。
詹尼披著他的外套走過來,手裡捧著熱可可:“卡梅倫家的老爵士今天去了參議院,說要提什麼‘金融監管法案’。”
康羅伊接過杯子,溫度透過骨瓷傳到掌心。
他望著遠處參議院大廈的尖頂,那裡的窗戶還亮著燈,像一隻不肯閉合的眼睛。
“讓理查德準備二十個農業州的中小企業數據。”他抿了口可可,甜裡帶著微苦,“西蒙·卡梅倫以為這是最後一搏......”他的聲音輕得像風,“可他不知道,棋盤早就換了。”康羅伊的指尖還停在煤油燈的旋鈕上,金屬的涼意順著指節爬進血脈。
保險櫃的倒影裡,他的唇角弧度漸深——西蒙·卡梅倫二世的“外國代理人登記法”草案,此刻正躺在參議院文書處的紅木匣裡。
三天前,埃默裡從倫敦發來的加密電報還在他衣袋裡發燙:“老獅子要拔最後一顆牙了。”
書房外傳來詹尼輕緩的腳步聲,她端著茶盤推門時,燭火在她瞳孔裡碎成金斑:“內皮爾先生剛走,說財政部的人又去查加勒比分行的賬了。”
“卡梅倫等不及了。”康羅伊轉身接過茶盞,青瓷觸唇的瞬間,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參議院日程表——提案將在本周五進入一讀程序。
窗外的雨絲掠過玻璃,他的指節在桌沿敲出摩斯密碼般的節奏:“派克那邊回信了嗎?”
“半小時前到的。”詹尼從胸袋裡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信紙,墨跡是共濟會特有的靛藍色,“他說周三晚八點,櫻桃木莊園的玫瑰廳可以騰出來。”
康羅伊展開信紙,派克的字跡像老樹根般虯結:“溫和派需要台階,您得給他們留體麵。”他把信紙折成小方塊,扔進壁爐。
火焰舔過紙邊的刹那,他突然笑了:“體麵?那就用亞當·斯密當台階。”
周三的雨比預報來得更早。
櫻桃木莊園的馬車坪積著水窪,康羅伊的黑色禮帽簷滴著水,他望著六輛馬車魚貫而入——俄亥俄州的霍夫曼參議員、艾奧瓦州的克萊頓太太、還有總愛摸胡須的普林斯頓經濟學教授福勒。
門童拉開玫瑰廳的橡木門時,烤火雞的香氣裹著雪鬆香湧出來,六位搖擺議員的大衣還滴著水,卻都下意識整理了領結。
“康羅伊先生,您說這是‘非正式茶敘’,可這桌銀器比白宮國宴的還亮。”霍夫曼參議員拍著桌布上的洛可可紋,目光掃過牆上掛的《國富論》初版複印件。
康羅伊替克萊頓太太拉開椅子,她的裙角掃過他的褲線:“茶敘自然要配好茶點。”他指了指餐邊櫃上的水晶瓶,“這是我從愛丁堡帶的單一麥芽,比您在參議院喝的波本多了七次蒸餾——就像有些規則,多打磨幾次,才更合手。”
福勒教授端著酒杯湊過來,鏡片上蒙著霧氣:“聽說您最近在讀休謨?”
“在讀《人性論》裡的‘因果鏈’。”康羅伊的指尖劃過桌布上的金線,“十八世紀的蘇格蘭人討論市場時,總愛說‘看不見的手’。可現在有些人,偏要把這隻手捆在背後——”他突然停住,替教授續滿酒,“您說,要是亞當·斯密活在今天,會怎麼看‘外國代理人’這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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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頓太太的銀匙“當”地磕在瓷盤上。
她望著康羅伊袖扣上的差分機紋路,突然笑了:“斯密先生會說,限製資本流動的人,才是真正的‘外國代理人’——替壟斷者打工的那種。”
午夜散席時,每位客人都收到一個摩洛哥皮麵的禮盒。
霍夫曼參議員摸著燙金書脊,借著門廊的煤氣燈念出扉頁題字:“真正的自由市場,從不容忍壟斷。喬治·康羅伊敬贈。”他轉頭時,康羅伊已經站在雨裡,禮帽壓得很低,隻露出微翹的嘴角。
兩周後,參議院文書處的職員發現,“外國代理人登記法”的聯署議員名單上,原本承諾支持的六位搖擺派,有五位以“家庭原因”撤回了簽名。
卡梅倫二世在休息室摔碎了茶杯,茶漬在地毯上暈成難看的地圖。
費城大學的演講廳擠得像下餃子。
康羅伊站在橡木講台後,目光掃過前排白發的老教授、後排攥著筆記本的窮學生,還有角落記筆記的理查德——他的左手紗布已經拆掉,卻仍習慣性地護著小臂。
“我們總說重建,可重建什麼?”康羅伊的聲音像浸過鬆脂的琴弦,“是拆掉舊工廠蓋新的?是讓鐵路穿過每座村莊?不。”他抓起講台上的銅鎮紙,“真正的重建有三層:第一層是讓華工遺孀能走進銀行,不必脫帽低頭;第二層是讓她的兒子能走進課堂,不必擦皮鞋換學費;第三層——”他放下鎮紙,指節敲在胸口,“是讓他們相信,自己的尊嚴,比任何資本都貴重。”
掌聲像滾過草原的雷。
最前排的老教授抹了把眼睛,他身邊的黑人學生舉著筆記本,筆尖在紙上戳出洞。
理查德在日記裡寫:“他說話時,我看見那些被踩進泥裡的人,正順著他的聲音往上爬。”
深夜的書房飄著潮濕的黴味。
康羅伊撕開李文斯頓的密電,火漆屑落在差分機預測圖譜上。
“第六航次啟程,貨物安全”——他知道,那台能印刷《自由勞工宣言》的鐵家夥,此刻正藏在運糖船的底艙,即將駛入查爾斯頓港。
他翻開圖譜,“1867年·芝加哥”的節點在燭光下泛著金光。
懷表背麵的星圖殘片有些發舊,他用指腹摩挲那道熟悉的裂痕——那是十年前在百慕大,被風暴打壞的羅盤碎片。
窗外的閃電照亮空白畫框時,他正盯著標題牌上的“待命名”。
雨水拍打著玻璃,他聽見樓下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理查德還在辦公室改草案。
“詹尼?”他推開書房門,暖黃的燈光從樓下溢上來,“理查德又熬夜了?”
“在寫退伍軍人安置的修正案。”詹尼遞來熱可可,杯壁上凝著水珠,“他說要讓每個上過戰場的人,都能走進銀行,挺直腰杆。”
康羅伊望著樓下那個伏案的身影,雨水在他背後的玻璃窗上蜿蜒成河。
閃電再次劈下時,他看見理查德的筆尖在“醫療補助”那欄頓了頓,接著重重寫下“尊嚴”二字。
理查德的鋼筆尖在“醫療補助”後懸了三秒,最終落下的墨跡裡,藏著明天要遞給州議會書記員的新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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