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費城清晨,喬治站在金融博物館頂層的作戰室中,玻璃上還掛著水珠,將寬街剛亮起的街燈折射成細碎的金斑。
牆上三幅動態圖表隨著電報機的滴答聲微微震顫——倫敦金市的綠色報價線正以每小時0.3英鎊的幅度攀升,紐約黃金期貨持倉柱卻在差分機的預測模型裡呈現出危險的倒三角。
他捏著李雪瑩連夜送來的南京金庫坐標題字本,羊皮紙邊緣還帶著長江水的潮氣,可目光始終停在最下方那行用朱砂筆圈起的數字:庫存白銀三千噸,月耗軍餉三百二十萬兩。
差分機第七次迭代的嗡鳴從隔壁傳來,亨利今早特意調試過的擴音器將機械運轉聲濾成了沉穩的鼓點。
喬治摸了摸懷表,表蓋內側刻著的1853.5.17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原主記憶裡,這是康羅伊男爵咳血最嚴重的日子,而此刻他的心跳比任何時候都清晰:87.3的準確率足夠了。
電鈴的脆響驚得窗外麻雀撲棱著飛走。
門開時帶起的風掀起桌上的報表,艾薩克·戈德曼彎腰撿起,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尾那道被羅斯柴爾德家管事用賬本砸出的舊疤。北風行動。喬治將懷表扣在攤開的倫敦金市圖表上,齒輪恰好對準閉市清算的時間節點,通知所有曙光基金賬戶,按昨夜擬定的梯度建倉——倫敦閉市前十五分鐘開始拋售,每五分鐘追加兩成空單。
艾薩克的手指在圖表邊緣輕輕叩了兩下,鏡片後的瞳孔微微收縮。
七年前他在羅斯柴爾德倫敦總部的情景突然湧上來:三級風控主管的辦公室裡,老管家捧著銀盤送來偽造的結算單,說這是家族的意誌。
他當時也是這樣叩著橡木桌,直到指節發白,然後把鋼筆砸進管家的銀盤。
此刻作戰室的陽光裡,他聽見自己說:他們的秘密在信息時差,我們的刀就插在這個縫裡。
您說過,要讓英鎊的呼吸聲變成噩夢。艾薩克推了推眼鏡,指腹蹭過圖表上紐約接收延遲11分鐘的批注,暗池裡的雷,該炸了。
門又被推開。
這次是帶著鐵鏽味的風——威廉·奧布萊恩的粗呢外套還沾著煉鋼廠的鐵屑,他往地毯上一跺腳,震得喬治的咖啡杯晃出漣漪:說要罷工一小時的人,最好給個能說服碼頭工人的理由。
喬治沒抬頭,從抽屜裡抽出一疊紙推過去。
最上麵那張是鉛筆寫的工資單,瑪麗·奧布萊恩的名字下,實發金額欄被紅筆圈出個窟窿——正是威廉十六歲的女兒。上周二,她的打卡記錄被工頭改成了遲到三次喬治翻開第二頁,是黎明協作中心的差分機終端截圖,綠色曲線在1002的位置凸起,係統比對了車間蒸汽鐘的同步時間,她實際到崗是958。
威廉的喉結動了動,粗糲的手指撫過女兒的簽名。
他來之前在碼頭上聽愛爾蘭兄弟罵穿絲綢背心的資本家,可此刻掌心的紙頁還帶著墨香,像女兒昨天塞給他的熱土豆。一小時罷工。他突然抓起那疊紙塞進外套內袋,我要讓那些數黃金的老爺們聽聽——他攥緊拳頭,指節發出哢嗒聲,當汽笛不響,熔爐熄火,他們的賬本上會少多少數字。
走廊傳來急促的皮靴聲。
黃誌遠推開門時,領口還沾著油墨——顯然剛從下東區的影子交易室趕來。三百零七名賬房先生就位,他將牛皮紙袋放在桌上,倒出一疊速記稿,廢棄紡織廠的通風改好了,每人配了銅哨,信號是兩長一短。他指了指最上麵那張紙,這是昨夜測試的高頻指令複刻,誤差率0.2,比電報機還準。
喬治拿起速記稿,墨跡未乾的se字母還帶著筆鋒的銳角。
窗外突然傳來火車鳴笛,他望向寬街儘頭的電報局,那裡的天線正隨著晨風搖晃。亨利。他提高聲音,隔壁立刻傳來小跑聲。
亨利抱著新吐出的紙帶衝進來,發梢還沾著差分機油漬:預測模型更新了!
倫敦閉市清算價的峰值概率提升到91.4,時間節點提前至......他突然頓住,順著喬治的目光看向牆上的掛鐘——十點整。
作戰室裡的呼吸聲突然輕了。
艾薩克摸出懷表,與牆上的鐘對了對時間;威廉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外套內袋的工資單;黃誌遠將速記稿重新碼齊,指節壓得紙頁發出細碎的響。
喬治轉身望向窗外,費城的晨霧正被風撕開,露出遠處通往紐約的鐵路線。
他摸出懷表,齒輪在掌心緩緩轉動,仿佛在計量某種即將崩裂的平衡。告訴影子交易室,他的聲音很低,卻像錘子敲在銅砧上,從現在開始,每一分鐘都數清楚。
樓下傳來馬車的鈴鐺聲,混著報童的吆喝:號外!
林肯總統國情谘文明日發布!
艾薩克整理袖扣的動作頓了頓,突然笑了:當倫敦的清算價傳到紐約時,他們會發現——他看向喬治,鏡片後的目光亮得驚人,暗池裡埋的不是雷,是我們的影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威廉大步走向門口,走到一半又回頭:黃金崩盤那天,他咧開嘴,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笑容,我讓碼頭的汽笛晚響一小時——就當給那些數錢的老爺們,上堂時間課。
黃誌遠跟著出去,在門口停了停:南京的船今晚到港,雪瑩小姐的信在我這兒。他晃了晃牛皮紙袋,她說金庫的守衛換了法國造來複槍,但——他的嘴角翹了翹,他們的更夫還是愛喝加奶的紅茶。
亨利還盯著紙帶,突然低呼:預測誤差率降到85.7了!
這說明......
說明該收網了。喬治將南京金庫的坐標題字本鎖進保險箱,轉身時陽光正好落在臉上。
他望著牆上三幅動態圖表,倫敦金市的報價線還在攀升,可紐約期貨持倉柱已經開始鬆動,像被白蟻蛀空的房梁。
窗外傳來電報機的長鳴,是跨大西洋電纜的信號。
喬治摸了摸懷表,表蓋內側的日期在陽光下格外清晰:1853年5月17日。
喬治的指節在桌沿敲出規律的節奏,這是他當年在武漢書店清點舊書時養成的習慣。
此刻每聲輕響都撞在眾人神經上:“比倫敦收盤價低0.67美元,剛好卡在羅斯柴爾德風控線邊緣。”他望向亨利,差分機終端的綠屏正跳動著實時數據,“他們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