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號龐大的船身在江濤中起伏不定，令人不禁感慨其偉岸亦難敵自然之力。江風穿透門縫，嗚咽著灌入艙室，引得案頭燈火搖曳不定。何季蓉起身將房門仔細關好，王雄誕見狀，也悄然退了出去。床榻上，江寒依舊昏迷不醒，額角不時滲出豆大的汗珠。
何季蓉輕聲道：“司空道長，多虧您及時出手，江寒才幸免於難。”她低頭，一絲不苟地替江寒掖好被角，“不知道長何時登的船？晚輩若早知曉，定當登門拜謝之前的援手。”
司空子看著何季蓉，捋須笑道：“貧道生性喜動不喜靜，最愛雲遊四方，聽聞新鮮事。說來也是機緣巧合，若非先前梁姑娘贈予的卦金，貧道也到不了此地。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啊。”
何季蓉微微頷首，又問：“那道長可還記得那‘賊人’的體貌？如文君所言……”
司空子聞言又是一笑，手中拂塵輕甩，“天地間，因緣際會，妙不可言。這龍舟之上本就舉步維艱，方圓之內，貧道想，不必明言，姑娘心中也已了然。”
何季蓉聽罷，心中對那人的疑慮又添了幾分。既然道長不願點破，她也不再追問。“敢問道長，可願與我們同行一段？”
司空子抬眉看向何季蓉，笑道：“何姑娘，貧道閒雲野鶴慣了，或許到了臨淮，便要下船。姑娘前往吳郡尚需時日，經此一劫，往後路途想必會太平許多。”
聞言，何季蓉目光微黯，隨即落在江寒蒼白的臉上，輕歎道：“既如此，晚輩便不強求了。”她心有不甘，複又問道：“聽聞道長乃天縱奇才，通曉古今，不知能否……看看我與江郎的緣分幾何？”
“今日卦象已儘。”司空子沉吟片刻，“不過，貧道可贈姑娘一言，再多恐驚擾天機。”他緩緩道：“心無他物，目皆所誤；得之即失之，彆離亦相依。”言罷，他起身告辭。
何季蓉還想追問，司空子卻已擺動拂塵，默然離去。
“得之即失之……莫非我們終將分離？”何季蓉默念著道長的偈語，纖指輕撫江寒沉寂的麵龐，眼中含淚，心中苦澀翻湧。
就在這時，江寒緩緩睜開了雙眼，正對上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怎麼了，蓉兒？”他聲音沙啞。
何季蓉隻是搖頭，淚水奪眶而出，她猛地撲上前，緊緊摟住江寒。
江寒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勒得悶哼一聲，忙撐起身子：“怎麼回事？”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何季蓉哭著，手臂收得更緊。
“當然，我不會離開你。”江寒剛說完，便覺胸口傷處劇痛難忍，忍不住痛呼出聲。
何季蓉一驚，慌忙鬆手，指尖顫抖著撫上他胸口：“是……闞棱？”
江寒沉默不語。
“哼！我就知道是他！”何季蓉恨聲道，“我定要讓他付出代價！”說罷便要起身去找闞棱理論。
江寒立刻拉住她：“不可，蓉兒！闞棱是杜伏威的心腹，你貿然前去，非但討不了好，反會壞事。況且這是在船上，不宜操之過急。”
“可你的傷……”
“無礙。”江寒強笑道，“他也未占多少便宜，還挨了我一記悶棍呢！”他試圖大笑，卻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還笑得出來！”何季蓉嗔怪道，“老實躺著！我讓人熬了湯藥，喝了好好歇息。”她轉身從茶幾上端來藥碗，小心喂江寒服下，隨即又握緊拳頭，“但闞棱這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定要找杜伏威討個說法！”
“嗯。”江寒點頭，忽又想起什麼，“梁姑娘呢？她今日受驚不小……不過她看著柔弱，膽子倒是不小。”
他自顧自說著，全然沒留意何季蓉的臉色已由晴轉陰。
“啪嗒！”何季蓉將藥碗重重頓在桌上。江寒這才察覺不妙，趕緊縮進被子裡，噤若寒蟬。
“說啊？怎麼不說了？”何季蓉聲音冷了下來，“要不要我把妹妹叫來，陪你好好聊聊？”
江寒悶在被子裡：“我……我累了，要歇息了。”
“哼！”何季蓉冷笑，“我看你是傷得還不夠重！”
過了片刻，被窩裡沒了動靜。江寒估摸著她已離開，便悄悄掀開被子一角，卻見何季蓉不知何時已伏在床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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