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季蓉與江寒一行在碼頭稍候片刻,便見數名披甲騎士引著兩輛馬車飛馳而來,路人紛紛避讓,轉眼便到近前。
為首騎士翻身下馬,向王雄誕抱拳:“王將軍,主上已在驛館恭候,末將奉命為諸位引路。”
王雄誕頷首,側身對何季蓉道:“何小姐,請。”
王雄誕與何季蓉登上首輛馬車,梁文君與江寒則坐進另一輛。
車內,何季蓉輕聲道:“杜叔公務繁忙,今日還要撥冗款待我們,實在過意不去。”
“何小姐多慮了。”王雄誕道,“將軍遣我北上時,便已念及小姐了。”
何季蓉聞言垂眸:“是啊……一晃竟十年未見了。”
另一輛馬車裡,梁文君望著江寒低頭摩挲那把油傘,杏兒則倚著窗沿觀望街景。
“江都這繁華,倒令我想起昔年洛陽了,”梁文君目光轉向江寒,輕聲道,“也不知如今洛陽是何光景?”
江寒抬首,眼前閃過現代洛陽的景象,以及那人孤寂的身影,低歎一聲:“異鄉終是客。故土再變,終究是故土……不過可能很難回去了。”
“公子莫要傷懷,”梁文君眼神堅定,“星移物換,枯木尚能重綻新芽,豈有家國永隔之理?”
江寒迎上那雙堅毅的眼眸,唇角牽起一絲了然的笑意。
待車馬停在驛館前,暮色已為這座前朝遺構鍍上蒼茫。歲月剝蝕了雕梁畫棟的精致,但門樓高聳、庭院深闊的格局,仍隱隱透著隋煬帝時代的堂皇氣象。蟠龍石柱雖已斑駁,昂首騰雲之勢猶存,柱礎處殘存的纏枝蓮紋,依稀可辨昔時繁麗。
甫入驛館,一名白胖的中年男子便含笑迎上,目光掠過王雄誕直指向何季蓉:“哎呀呀,這位定是何家三小姐了?”
王雄誕點頭稱是。
何季蓉端詳著此人:“您是?”
“瞧我這記性!”中年男子拍額笑道,“在下輔公祏,隨杜將軍效力。小姐大名,早有耳聞啊!”
何季蓉憶起大哥曾提過杜叔這位生死之交,軍中地位斐然,忙含笑行禮:“原是輔先生!家兄常讚先生英名,今日得見,幸甚。”
“豈敢豈敢!”輔公祏朗聲應道,目光隨即投向梁文君與江寒,“這二位是……”
王雄誕引介道:“這位是江寒江彆離。旁邊這位小姐是梁芫姑娘。二人皆是何小姐南下的同伴。”
輔公祏目光在兩人臉上一巡,笑道:“貴客臨門!將軍已在廳中等候,諸位請隨我來。”
步入宴會廳,主位上的杜伏威已然起身,行至何季蓉麵前,目光慈藹:“蓉兒!多年不見,出落得這般標致了!”
何季蓉連忙施禮:“杜叔安好?蓉兒日夜念著您呢!”
“好,好得很!”杜伏威攜她落座,端詳著她略顯疲憊的麵容,轉向王雄誕嗔道,“定是這幫小子途中怠慢了,才讓我侄女憔悴至此!”
王雄誕垂手侍立,默不作聲。
杜伏威一笑,招呼眾人:“都坐吧!且嘗嘗這江南風味。”
婢女們步履輕悄,青瓷盤盞次第鋪呈。一道霜後鱸魚膾率先呈上——魚片薄透如玉,堆疊成晶瑩雪丘,點飾著金橙絲與紫芽薑末,正是昔日煬帝巡幸稱絕的“金齏玉膾”。鬆江鱸凝脂般的肉質,佐以醋香橘調的鮮汁,入口鮮涼滑嫩,儘顯初秋之味。
緊隨其後是竹籠蒸就的“葵花斬肉”——碩大如拳的肉圓,取肥瘦相間的豚肉細斬成糜,摻入蟹黃、荸薺,團作葵花之態。肉汁浸潤下,表麵糯米粒粒晶瑩如露,形名皆承煬帝觀葵花崗之典,正是後世“獅子頭”前身。
一甕蓴菜銀魚羹氤氳著水澤清氣。太湖蓴菜蜷若碧螺,浮遊於乳白湯中,與銀絲般的銀魚相映。“鱠縷鮮仍細,蓴絲滑且柔”,其柔嫩滑潤可與鱸膾並稱“雙絕”。
朱漆食盒啟開,糟蟹的醇香四溢。蟹殼飾以貼金龍鳳紋,承襲煬帝貢製。膏黃凝如琥珀,蟹肉浸潤在酒糟與飴糖的馥鬱裡,甜鹹交織間滿溢膏腴秋意。案角青釉盞中,烏梅漿沁出沁涼霧氣,酸甜生津,正解葷腥。一碟酪櫻桃紅白相映,去核朱櫻浸在羊乳酪漿中,澆以蔗汁,恰如“醍醐氣味真”的晚夏餘韻。
席間八珍絡繹,杜伏威殷勤勸客,何季蓉滿麵歡欣。漸近鄉關,這久違的南味令她意猶未儘,讚不絕口。相形之下,梁文君與江寒少了幾分歸家的代入——北味南烹有彆,古今食材迥異,縱是珍饈也稍覺疏離。
窗外果然飄起了細雨,正如梁文君所言,天色驟變如此之快。
江寒的目光轉向她,與那投來的清澈目光相接的一刹,卻又慌忙低眸避開了。
喜歡這就是你的宿命請大家收藏:()這就是你的宿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