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初冬,第一場雪悄然而至。細碎的雪花如鹽粒般輕輕灑落,天地間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龍王廟的院子裡,青磚鋪就的地麵漸漸覆上了一層薄白,古柏的枝椏上堆滿了晶瑩的雪團,石階上也凝結著細密的冰霜。
江寒、梁文君以及司空子三人已經在這破敗的龍王廟一個多月了,除了偶爾有些村民來到此處祭拜,平時都是人跡罕至,今年的糧食收成不錯,距離這裡最近的襄邑郡上采購一些糧食和衣服所需的花費尚可。在梁文君的精心照料下,江寒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與此同時,為了讓江寒能夠更好地休息,梁文君特意從一戶農家換來一把躺椅,以便江寒能夠更加舒適地躺下。
下雪了。江寒忽然放下茶盞,指尖叩了叩蒙著薄灰的窗欞。窗紙被風掀起一角,細雪便順著縫隙漏進來,在案幾上積了薄薄一層,文君,你瞧。
梁文君正撥弄著炭盆裡的火星,聞言抬眼。爐灰簌簌落在她袖口,她卻渾不在意,隻將燒得正旺的銅手爐往江寒腳邊推了推,隔著棉靴都暖得人腳尖發癢:可不麼。她聲音輕得像落在窗欞上的雪,比去年早了半月,倒顯得這青瓦白牆都素淨些。
說著便起身去搬竹凳。老榆木凳子腿蹭過青磚地,發出細碎的響,她卻走得穩當,到得江寒身側時,裙角已輕輕覆住他半截靴麵。兩人挨著坐在爐前,看雪片打著旋兒落滿院中的老梅樹,枝椏間未謝的幾點紅梅,倒像是被雪襯得更豔了。
這一路啊...江寒屈指叩了叩茶盞,盞中浮著的茉莉瓣被驚得打旋兒,從江南的梅雨季走到中原的黃沙風,馬蹄聲常在耳邊輕響。,他忽然苦笑一聲,指節抵著眉心揉了揉,倒真應了那句行色匆匆——上月還在揚州看瓊花,今兒就坐在這兒看龍王廟的雪壓青瓦了。
梁文君撥弄炭盆的手頓了頓,火星子濺在銅手爐沿。她垂眸望著爐灰裡埋著的半枚鬆子,睫毛上沾著點窗縫漏進的雪末:是啊。,聲音輕得像落在炭上的雪。
這方天地裡,交心的人終究太少。江寒嗬出一團白霧,指尖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耳垂——到底是四月才從二十一世紀穿來的異客,總學不會這朝代人抗凍的本事,他偏頭望向梁文君,可今兒這雪落下來,看你往炭盆裡添鬆枝的模樣...倒比洛陽城裡最熱鬨的燈節,讓人心裡踏實。
梁文君垂首撥弄著炭灰,火星子濺在她月白粗布襦裙上,又被她慌忙用袖口掩住。她想起數月前在宋城汴河邊的表露初心,心中一陣感慨。
文君?江寒的聲音很輕。
她這才驚覺自己攥著炭鉗的手緊了又鬆,抬頭時耳尖已紅了:前日去集上換鹽,聽見老人們說...說雪夜圍爐,勝卻人間無數話音未落,又低頭用炭鏟撥了撥爐中的火,你若不嫌,明年開春,你身體再好些...咱們便可在去郊外踏春賞花。
他說,聲音裡裹著炭火的暖。
梁文君抬眼,正撞進他眼底的星光。窗外的雪仍在落,卻似被這暖融融的話音焐化了,隻餘一片靜悄悄的白,漫過兩人交疊在炭盆邊的影子。
江寒繼續說道:“文君,你知道麼,小時候,我特彆喜歡雪,那時候家裡很窮,父母經常在外勞作,留我一個人在家裡,每逢下雪的時候,我就搬個小凳子,將門打開,坐在簷下,看著雪花慢慢的飄落,窗沿上結起了又大又粗的冰錐,晶瑩剔透,氣溫很低,一點也不覺得冷,那時候很快樂。”
“那麼後來呢,長大後,便不再快樂了嗎?”,梁文君沉凝道。
江寒看著梁文君的眼睛,說道:“也談不上不快樂,有很多人會經過自己的人生,有高興就有悲傷,漸漸地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梁文君追問。
“珍惜身邊的人。有些人錯過了,可能真的是沒有緣分。”,江寒說道,然後看向梁文君,問道:“文君,你覺得呢?”
緣分?梁文君將炭鉗往爐邊一擱,火星子濺在青磚上,我才不信這些虛頭巴腦的。她抬袖抹了抹鬢角沾的雪,眼尾微微上挑,聲音裡裹著點脆生生的暖,我心裡想什麼,腳就知道往哪兒邁——要陪誰,要做什麼,何須旁人多嘴?
說罷她站起身,粗布裙角掃過炭盆邊沿,帶起一縷鬆枝的清香。掀開門簾時,雪粒子撲簌簌落進她發間,她也不躲,隻側身讓雪落個滿懷,這才踩著滿地碎銀似的雪走到簷下。
江寒。她轉身,發尾的雪末被風卷著飄起來,像落了星子,你記著——話音頓了頓,她抬起手臂,在雪幕裡劃出道利落的弧,這支舞,隻跳給你看。
院中,細碎的雪花如同被揉碎的雲絮,自蒼穹深處簌簌飄落。天地間萬籟俱寂,隻見銀白覆滿枝頭、屋簷與遠山。在這片素淨之中,梁文君立於庭前,未披華裳,隻一襲素衣,卻仿佛與雪色融為了最寫意的畫。她忽然向前輕躍兩步,像是追逐一片跌落的雪花,又倏然仰麵旋身——衣袂翩躚如雲展雲舒,整個人似孤竹承雪,清瘦卻韌極。風掠過時,他忽然張開雙臂向後軟腰,脖頸仰成一段皎潔的弧,仿佛欲吻蒼天,又似邀雪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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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美的畫卷,江寒心頭一顫,難以置信,在沒有任何鼓點和聲樂的伴奏下,她竟可以演繹的如此完美,好像天生的舞姬一般,完全融入了天地之中,直至梁文君完畢,江寒才伸手趕緊讓她進來。
“我跳的如何?”,梁文君在火前搓著手取暖,好像在等待著江寒的誇獎。
“無法形容,實在是美不……勝收……”,江寒還沒說完,梁文君就用手捧住江寒的臉頰,直直的親了上去。
江寒頓時瞳孔放大,嘴裡的舌頭不由自主的攪在一起,梁文君冰涼的手指,觸碰著江寒的肌膚,但他卻感受不到絲毫寒意,搖椅被壓的吱吱作響,直到江寒的傷口被碰到,梁文君才停下了親吻。
梁文君深情的看著江寒,溫柔地說道:“這是你欠我的,我得要回來。”
江寒怔怔的看著她,胸口的起伏,證明了自己的渴望,而此時,時間好像也被凍住了一樣。
“咳!咳!”,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打破了靜止。
“道長。?!”,江寒忙叫道。
司空子走到火盆邊,就好似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對江寒說道:“看得出來,你小子身體恢複的不錯。”
江寒緊抿雙唇,麵色凝重地答道:“幸得道長援手,江寒方能如此。”
司空子瞥了江寒一眼,說道:“貧道可不會照顧人,都是女娃日夜陪著你小子。”,說完又看向梁文君,將一個包袱遞給梁文君,說道:“今日貧道去鎮子上弄了些銀子和過冬的衣服,留給你倆。”
梁文君看著司空子,問道:“道長這是?”
司空子長歎一口氣,“貧道準備離開這裡了,看著你倆的感情有所精進,我也放心了。”
江寒忙問道:“道長要去哪裡?”
“雲遊四方啊,免得以後整天看著你倆膩煩。”,司空子不耐煩的說道。
梁文君關切的問道:“道長都給我倆,那您呢?”
“還是女娃知道心疼人,”,司空子看了一眼江寒,又對梁文君說道:“我?你就彆管了,閒散慣了,也餓不住我。”
說完便要起身離開,江寒也想起身送送,被司空子製止,“你這個情況就彆起來了,心意我收下了,你小子需記著我的話,好好對待女娃就行,彆辜負了人家的心意。”
說完便離開了屋子,梁文君也跟出去,兩人走至廟門前。
雪越下越大,到了下午反倒沒見小。
“這雪越來越大了,道長你要不還是?”,梁文君說道。
司空子輕輕地拍掉她肩膀的雪花,說道:“無妨,我已經約好了喝酒,這就得趕過去。不用擔心我,倒是你,不聽我的話。”,司空子看了看梁文君的神情,欲言又止,“唉,罷了,等到他身體再恢複些,你們去鎮上找個住處過段安穩日子吧,這裡總不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梁文君點頭,淚水從眼眶中流出。
司空子看著梁文君的樣子,長舒一口氣,“好孩子,彆哭哭啼啼了,快些回去吧。有緣再見。”,說完便離開了龍王廟。
看著司空子遠去的背影,一條細長的腳印,直到遠方,梁文君此時俯下身子,跪在地上,朝著司空子離去的方向,磕下兩個頭,“願您老身體健康,事事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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