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那晚，月色清明。望春批改完學生作業，已是深夜。他出門打水，又經過那麵鏡子。月光從走廊窗戶斜射進來，鏡麵泛著清冷的光。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鏡中。這一次，鏡中的走廊比實際的更加破敗，牆皮剝落得更厲害，地上似乎還有...血跡？
然後他看見了——鏡中走廊儘頭，那扇封死的門緩緩打開，門內漆黑一片。接著，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穿著舊式長衫，手裡提著什麼亮閃閃的東西。
鏡中的男人一步步走向鏡子，越走越近。望春終於看清了，那是一張扭曲的臉，眼睛裡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的白。他手中的是一把血跡斑斑的廚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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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想逃，雙腳卻像被釘在原地。
鏡中的男人舉起廚刀，向鏡麵砍來——望春下意識閉眼後退，卻什麼也沒發生。當他再睜眼時，鏡中隻有他自己驚恐的臉。
第二天，望春開始發高燒，一連三日不退。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見一個穿紅襖的女孩站在他床前，小聲啜泣。
陳姐照顧著他，用濕毛巾敷他的額頭。小栓則把自己珍藏的一顆玻璃球放在望春枕邊，說能驅邪。
病稍好後，望春去了奉天圖書館，在舊報紙堆裡翻找一九四三年的新聞。終於，在《盛京時報》的角落，他找到一則簡短報道：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滿鐵職員江文淵於寓所殺害妻兒後自儘，疑因精神失常。報道旁附著一張模糊的照片——江家四口的合影。
望春盯著照片上那個穿棉襖的女孩，正是他在鏡中見過的那個。
他還發現了一個細節：報道中提到，江文淵的妻子周氏，原姓李，是江文淵續弦。前妻生下的女兒江雪，並非周氏所出。
帶著新的疑問，望春回到公寓樓，找到老劉頭，委婉地問起江家的事。
老劉頭沉默良久，終於歎氣道：“既然你問到這裡了...其實，那江先生不是突然發瘋。出事前幾個月，他就變得疑神疑鬼，常說在鏡子裡看見不乾淨的東西。他女兒小雪也老說鏡子裡有個‘壞叔叔’。”
“壞叔叔？”
“嗯。後來警署的人來調查，在小雪的日記本裡發現一頁畫，畫的是個男人拿著刀。那男人...長得像周氏的弟弟。”
望春感到一陣寒意：“周氏的弟弟怎麼了？”
“周家原本不同意女兒嫁給江文淵，嫌他是文職，沒實權。後來周氏的弟弟因為倒賣物資被憲兵隊抓了，周家求江文淵幫忙，江文淵沒能救出來，周弟死在了獄中。有人說，周氏嫁給他，本就是為了救弟弟...”
正月末，奉天城迎來又一場大雪。夜深人靜時，望春又一次站在鏡前。這一次，他帶了一麵小鏡子和一支紅燭。
他用小鏡子反射燭光，照向那麵大鏡，口中輕聲念著從舊書上看來的破鏡咒——那是他祖母教他的土法子，據說能讓鏡中幻影顯形。
鏡麵開始波動，如同水麵泛起漣漪。漸漸地，他看見了四年前的景象：
穿紅襖的小雪在走廊裡玩耍，周氏在廚房忙碌。江文淵回到家，臉色陰沉。他走到鏡前，久久凝視，鏡中的影像卻並非他自己，而是一個麵目猙獰的男人，舉著刀...
望春明白了——這鏡子早就有了邪性，它能映出人心底的恐懼和惡意。江文淵在鏡中看到的，是周氏弟弟的怨魂，或者是自己內心的惡魔。在長期的恐懼和猜疑中，他終於崩潰，釀成慘劇。
而小雪，這個無辜的孩子，死後魂魄被困鏡中，成為鏡靈，不斷引導住戶發現真相。
第二天，望春找來錘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砸向那麵鏡子。
玻璃碎裂的聲音驚動了整棟樓。老劉頭、陳姐和其他住戶紛紛出來查看。
鏡子碎了一地，在碎片之中，望春發現了一個小小的鐵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本發黃的日記本和一條褪色的紅頭繩。
日記是小雪的。最後一頁寫著：“爹爹又在鏡前站了好久。我害怕鏡裡的那個叔叔，他老是拿著刀。今天我跟娘說了，娘哭得很傷心。我希望爹爹能變回從前那個會給我紮辮子的爹爹。”
陳姐看著這些物品，淚流滿麵。小栓緊緊抓著母親的手，輕聲說：“媽媽，鏡子裡的小姐姐不見了。”
老劉頭長歎一聲：“四年了，總算...”
第二天，在望春的建議下，住戶們請來道士，為江家四口做了法事。那扇封死的房門也被打開，裡麵空空如也，隻有牆角有些深色的汙漬，像是經年累月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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