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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爬出的舊骨頭(1 / 1)

我們這群從北京來的半大孩子,來這兒快一年了,還沒完全習慣這地方的脾氣。水,是最大的難題。知青點唯一的那口老井,出水越來越吝嗇,吊上來的半桶水,渾黃不說,還帶著一股子土腥和腐爛的草根味兒。點長老葛,一個臉膛黑紅、眉頭擰著永遠解不開疙瘩的東北漢子,啐了口唾沫,下了決心:“挖!往深裡挖!我就不信,在這地界上,還能讓尿給憋死!”

新的井址,選在村外三裡地的一片窪地。老葛說,他請教過屯子裡的老人,這塊地兒,早些年是有過水脈的。窪地裡長著一人多高的蒿草,稈子枯黃,風一過,搖搖擺擺,像無數招魂的幡子。挖井的活兒,枯燥又沉重。一鍬下去,帶著冰碴兒的黑土被翻起來,再一鍬,又是黑土。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新的血泡,疊在舊繭子上,鑽心地疼。

李衛東,我們裡頭身子骨最單薄的一個,咬著牙,一聲不吭地揮著鍬。他爹媽是知識分子,前兩年出了事,他性子就變得有些悶,眼神裡總藏著點驚弓之鳥似的惶然。我挨著他乾活,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像隻破風箱。

第三天下午,日頭已經西斜,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扭曲地投在井壁上。井已經挖了一人多深,光線黯淡下去,坑底泛著陰冷的潮氣。

突然,“鏹”的一聲,是鐵器磕到硬物的刺耳聲響,震得人牙酸。

“操!碰上石頭了?”井底下的趙大勇罵了一句,蹲下身,用手去扒拉。

我們幾個在上麵探頭看。隻見趙大勇扒拉了幾下,動作慢了下來,最後僵住了。他抬起頭,臉上那點不耐煩的神色褪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見了鬼似的煞白。

“不……不是石頭……”他的聲音有點發顫。

老葛跳了下去,我們也跟著溜下去。坑底那硬物,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出了輪廓。那不是石頭,是一具骸骨,蜷縮著,姿勢極不自然。骨頭已經發黑,像是被泥土狠狠浸染過。最紮眼的,是骸骨身上,還殘留著一些深藍色的布片,雖然爛得差不多了,但依稀能辨出是某種製服的樣式。而捆縛著骸骨的,是幾道鏽跡斑斑、幾乎要斷裂的鐵絲,深深地勒進了骨頭的縫隙裡。

有人低呼:“國民黨……”

這三個字像冰塊,砸在每個人的心頭。那身爛糟糟的軍服,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能激起我們這些半大孩子心裡的恐懼。空氣瞬間凝住了,隻有井口的風,還在不知趣地嗚嗚吹著。

老葛鐵青著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都上去!”他低吼一聲,聲音乾澀。

沒人說話,我們手腳並用地爬出井口,互相不敢看對方的眼睛。最後還是老葛和趙大勇,用一塊破席子,胡亂卷了那骸骨,拖了上來,就那麼扔在井邊的荒草叢裡,像扔一截朽木。

那天晚上,知青點死一樣的寂靜。沒人說話,煤油燈的火苗跳動著,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搖晃的陰影。胡亂扒拉了幾口晚飯,我們就早早躺在了大通鋪上。李衛東挨著我,我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發抖,被子下麵,一陣陣輕微的顫栗傳過來。

“彆瞎想,”我低聲說,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睡一覺就忘了。”

他沒吭聲,隻是把身子蜷得更緊了。

後半夜,我是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的。不是風聲,那聲音哽哽咽咽,斷斷續續,像是有人被掐住了脖子在哭。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聲音來自旁邊的李衛東。

通鋪上其他人都醒了,黑暗中,一雙雙眼睛驚恐地睜著。

老葛劃亮了火柴,點亮了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隻見李衛東直挺挺地坐在鋪上,眼睛瞪得溜圓,瞳孔裡卻空空洞洞,沒有焦點。他的臉,扭曲成一種極其陌生的表情,絕望,又帶著一股積年的怨毒。那哽哽咽咽的哭聲,正是從他喉嚨裡發出來的。

緊接著,他開口說話了。聲音完全變了,不再是李衛東那帶著點少年清亮的北京腔,而是一個蒼老、沙啞,帶著濃重江浙口音的男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浸滿了寒意。

“冷……好冷啊……黑……真黑……”

我們全都毛骨悚然,汗毛倒豎。

那聲音繼續著,泣訴般,時高時低:“……老子……不是逃兵……老子是奉命來接收的……抗戰勝利了……哈哈……勝利了……從南邊來到這苦寒之地……姓王的……王仁義!你個小人!你看中了老子的金條……那是老子的買命錢!你騙我……綁我……就在這裡……活活埋了我……好黑……土往嘴裡灌……咳咳……”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真有無形的泥土塞滿了他的口腔。

“我的軍裝……我的軍裝還給我……還給我……”他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雙手在空中亂抓,“王仁義!你不得好死!你穿著我的靴子!你拿著我的金條逍遙!我冤啊——我死不瞑目——!”

“王仁義”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劈中了黑暗中的我們。王支書!我們知青點的頂頭上司,屯子裡說一不二的人物,他爹的名字,就叫王仁義!幾年前去世了,屯子裡人都說是個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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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支書,確實常年穿著一雙半舊的、但質量極好的牛皮靴,和屯子裡其他人穿的布鞋、膠鞋格格不入。

一股更深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這不是鬨鬼,這是……這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控訴!牽扯到王支書的爹,牽扯到謀財害命,這是天大的忌諱!

老葛的臉色在油燈下慘白如紙,他猛地撲上去,想按住李衛東。可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李衛東,此刻卻力大無窮,胳膊一揮,就把老葛甩了個趔趄。

“滾開!你們這些幫凶!都滾開!”那蒼老的聲音咆哮著,充滿了戾氣。

這一夜,格外漫長。李衛東時哭時罵,時而又用那種令人心碎的腔調,喃喃地念叨著江南的水,家鄉的米糕。我們圍著他,不敢靠近,也不敢離開,精神和體力都繃到了極限,像是在地獄的門口站了一宿。

天快亮時,那聲音終於低了下去,李衛東像根被抽掉骨頭的繩子,軟軟地倒了下去,昏睡不醒。

老葛不敢耽擱,天剛蒙蒙亮,就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去公社彙報了。

事情的處理,快得超乎想象。上午,公社就來了人,戴著紅袖標,臉色嚴肅得能擰出水。他們查看了那具骸骨,聽了我們語無倫次、選擇性隱瞞了“王仁義”那段落的彙報。然後,指揮著幾個跟來的民兵,把骸骨用一口薄皮棺材裝了,拉到後山,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草草埋了。沒有儀式,沒有標記。

他們臨走時,嚴厲地警告我們:“不許傳播封建迷信!要破四舊,立四新!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準再提!”

我們喏喏地應著。

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就在公社的人走後的第二天,屯子裡傳來消息,好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毫無征兆地一齊病倒了,發燒,說明話。而那片窪地,那口廢井,有人夜裡路過,說聽見井口裡飄出似哭似笑的嗚咽聲,隨著風,斷斷續續,聽得人頭皮發麻。

井,自然是不會再挖了。那地方成了禁區,連牲口都不往那邊去。

李衛東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對於昨晚發生的事,他一無所知,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掏空了,渾身酸軟,腦子裡一片空白。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明顯地變了。他常常一個人發呆,眼神望著虛空,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看透了什麼的蒼涼。他變得更沉默,但也更堅韌了,那種驚弓之鳥的惶然,似乎被那一夜莫名的“經曆”磨掉了一些。

很多年後,我們都回了城。關於那件事,大家心照不宣,很少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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