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白仙辭_東北民間異聞錄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72章 白仙辭(1 / 1)

一九九七年的遼東,秋脖子短,剛進農曆八月,風裡就帶了凜冽的哨音,刮過鴨綠江江岔子,吹得丹東鄉下這片苞米地嘩嘩作響,像無數冤魂在拍巴掌。李老太那三間破舊的草房,就孤零零杵在這片喧鬨的荒涼裡,像個被遺棄的土墳。

李老太在這屋裡熬了快十年。十年,三千多個日夜,骨頭縫裡的風濕痛和心口那顆“鬼胎”她管她那說不清道不明的胸悶叫這個)把她從一個利索人磨成了一截枯木。臉上是刀刻的褶子,眼裡是渾濁的湯子,隻有提起“白仙”時,那眼底才會微弱地閃一下光,像快燃儘的炭。

供桌擺在東屋牆角,常年煙霧繚繞,一塊紅布蒙著個牌位,看不清字跡,隻隱約有個刺蝟的模糊形狀。供品簡單,有時是半個饅頭,有時是一小撮新米,逢年過節才有塊指頭大的肥肉。日子艱難,但這份供奉,李老太沒斷過。村裡人背後都嚼舌根,說李老太魔怔了,信那玩意兒有啥用?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藥使?九七年了,城裡都講究科學,電視裡天天放,她還搞這封建迷信一套。這話也傳到她兒子金寶耳朵裡,金寶在鎮上農機站開拖拉機,算是半個公家人,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媽,那玩意兒……要不撤了吧?讓人說道。”金寶上次回來,看著那供桌,眉頭擰成個疙瘩。

李老太渾濁的眼睛一瞪,雖沒力氣,卻自有股執拗:“你懂個屁!沒有白仙護著,我早死了八百年了!你們不管我,還不興有個仙家疼我?”

金寶噎住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不是不孝,隻是窮,鎮上的家也擠巴巴,媳婦為此沒少跟他吵。把老娘接去?哪那麼容易。這成了李老太的心病,也是金寶的隱痛。

那天夜裡,風特彆大,吹得破窗欞紙呼噠呼噠響,像有什麼東西在急切地想鑽進來。李老太的病勢沉了下去,胸口那塊大石頭仿佛增了倍,壓得她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骨頭裡像有無數螞蟻在啃噬,又酸又痛。她覺得自己大概熬不過這個晚上了,昏沉中,腦子裡走馬燈似的閃過金寶小時候胖乎乎的臉蛋,閃過死鬼老頭子的模糊影子,最後都化成了對那漆黑冰冷的未知的恐懼。

也就在這半昏迷的當口,她做了個夢。

夢裡,霧氣昭昭的,看不真切。一個穿著白袍子,胡子眉毛也雪白的老頭,不知怎麼就坐在了她炕沿上。老頭沒說話,眼神慈祥又帶著點悲憫,看著她,輕輕歎了口氣。然後,老頭從袖子裡摸出個布包,展開,裡麵是長長短短、亮閃閃的銀針。那針細如牛毛,卻閃著寒光。老頭手指撚動,一根根銀針就那麼輕飄飄地紮進了她的額頭、胸口、胳膊腿……奇異的是,不覺得疼,隻有一種酸、麻、脹的感覺,像凍僵的土地遇到了春風化雨,那股子糾纏她多年的陰寒病氣,仿佛正被那些銀針一點點逼出體外。她甚至能“聽見”病氣絲絲縷縷蒸發的聲音。

第二天,日頭爬上窗欞,明晃晃地刺眼。李老太竟自己醒了過來。多少年了,她沒有這樣自然醒過,通常都是被疼痛喚醒的。她愣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活動手腳——那股沉屙竟真的卸去了大半!身子輕得像是能飄起來。她不敢相信,猛地坐起,低頭看去,隻見額頭、手腕、腳踝處,赫然有著幾個淡淡的紅點,像剛被蚊蟲叮咬過,又像是針眼,微微凸起,帶著些許麻癢。

奇跡,真是仙家顯靈了!

她激動得渾身發抖,掀開被子就要下炕給白仙磕頭。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供桌底下,她整個人僵住了。

供桌那常年積著灰塵的角落陰影裡,一隻刺蝟正蜷縮在那裡睡覺。這刺蝟非同一般,個頭有老海碗那麼大,刺是灰白相間,油光水滑。最奇的是,它那身尖刺上,沾著細密的、亮晶晶的露水珠子,仿佛剛從霧氣深重的野外歸來。幾片嫩綠的、帶著鋸齒邊的草葉子碎片和些許淡黃色的草藥屑,黏在它的刺間和爪子上。那刺蝟睡得極沉,小肚子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對李老太的注視毫無所覺。

李老太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不是哭,是那種憋屈了太久,終於被神明垂憐的宣泄。她噗通一聲跪在冰冷的地上,朝著供桌和那隻沉睡的刺蝟,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嘴裡喃喃著,語無倫次,儘是感激。

自那以後,李老太的供奉更加虔誠。甚至把金寶偷偷塞給她買止痛片的幾塊錢,都換了更好的供品。她的身體一天天見好,臉上竟有了些血色,也能自己慢慢走到院子裡曬太陽了。村裡人見了,嘖嘖稱奇,那風言風語便轉了向,開始有人說,或許那白仙,真有點門道。

然而,福兮禍所伏。九七年的農村,“破除迷信,崇尚科學”的風頭依然很緊。鎮上下來宣傳的乾部,大會小會地講。村裡那個新上任的民兵連長,姓趙,是個二愣子,一心想要做出點成績,便盯上了李老太這家。

消息是金寶帶回來的。那是個傍晚,金寶騎著他那輛破二八大杠,風風火火從鎮上趕回來,臉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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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壞了!”他一進門就壓低聲音,急得直搓手,“趙連長……趙連長帶人查過來了!說是要清理封建迷信殘餘,重點就是你……你這供桌!”

李老太正給刺蝟仙的碗裡換新水,手一抖,碗差點摔了。

“他……他敢!”老太太聲音發顫,那是她最後的倚仗。

“有啥不敢的!這是政策!”金寶額上青筋暴起,“明天,明天就來!媽,算我求你了,趁夜把那牌位扔灶坑裡燒了,那刺蝟……趕走吧!不然,你兒子我這飯碗都可能保不住!”

一邊是救命的仙家,一邊是兒子的前程。李老太隻覺得天旋地轉,那顆剛輕鬆了沒多久的心,又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比病痛更讓她窒息。她看著兒子焦急又帶著懇求的臉,看著這破敗卻承載了她一生的家,渾濁的老淚順著深刻的皺紋蜿蜒而下。

那一夜,李老太的屋裡燈一直亮著。她坐在炕上,看著供桌,看著桌下那個安靜的小生命。她想起那個白胡子老頭的夢,想起身上消退的病痛,想起這刺蝟帶著露水和草藥歸來的模樣。仙家救了她,她怎能轉頭就當了那忘恩負義之人?可兒子……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絆。窮家破業,他混到今天也不容易。

內心的掙紮,像兩把鈍刀子在來回切割她。風吹過屋後那片老墳地的鬆樹林,聲音嗚咽,像無數亡魂在歎息。

後半夜,月黑風高。李老太終於動了。她顫巍巍地下了炕,沒有去動牌位,而是走到供桌旁,慢慢蹲下身,對著那隻似乎被驚動、微微抬頭的刺蝟,哽咽著:

“白仙……白仙大人啊……不是俺老婆子心狠,是這世道……容不下您了。您的大恩大德,俺這輩子記在心裡,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您……您……您走吧,找個深山老林,清淨地方,彆再回來了……”

那刺蝟黑豆似的小眼睛看著她,安靜得出奇。它用鼻子輕輕嗅了嗅空氣,然後,慢慢地,一步一步,爬出了供桌底,爬過冰冷的泥土地麵,從門縫裡擠了出去,消失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裡。

李老太癱坐在地上,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第二天,趙連長果然帶著兩個民兵來了。屋裡屋外翻了個底朝天,供桌被搬了出來,那塊紅布牌位被扔在地上,踩得稀爛。

“哼,還算識相!”趙連長沒找到刺蝟,滿意地拍拍手,對麵如死灰的李老太訓斥了幾句,揚長而去。

金寶站在一旁,低著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從那天起,李老太的病,又一點點地回來了。比之前更凶,更沉。她不再呻吟,隻是終日望著門外的方向,眼神空空洞洞。

一個月後的黃昏,李老太已是油儘燈枯。金寶守在她炕前,悔恨交加。忽然,已經幾天水米未進的老太太,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戶。金寶順著看去,隻見窗玻璃外,模糊映出一個刺蝟的影子,很大,就蹲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在朝裡望。它的刺上,似乎還掛著新鮮的泥點和草屑。

金寶猛地衝出門去,窗外,月光如水,地上空空如也,隻有幾片枯葉在打旋。

他回到屋裡,李老太已經沒了氣息。臉上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解脫般的平靜,嘴角甚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弱的笑意。

隻是,在她冰涼的、布滿老繭的手心裡,金寶發現,緊緊攥著幾根灰白色的、堅硬的刺蝟刺,還有一小片已經乾枯的、鋸齒邊的草藥葉子。

屋外,九七年的寒風,依舊嗚咽著,吹過空曠的田野,吹向更遠的、黑黢黢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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