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的聲音終於小了。丈夫推門進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我不想見他，也不想跟他說話。剛才心裡那點碎掉的東西，還在隱隱作痛。
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掀開被子躺了進來。床板晃了一下，我往裡麵挪了挪，把後背對著他，中間留出很大一段空隙。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可他什麼都沒說。
臥室裡沒開燈，隻有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月光，剛好能看清家具的輪廓。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走著，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楚。我盯著天花板上的紋路，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點睡意都沒有。
白天發生的事像放電影一樣在腦子裡過。婆婆指著我鼻子罵的樣子，地上碎掉的玻璃碴，丈夫讓我“忍忍”的語氣，還有那套沒來得及用就被摔碎的護膚品……每一個畫麵都像針一樣紮著我，眼淚又忍不住湧了上來。
我趕緊把臉埋進被子裡，用被子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我怕被丈夫聽到，更怕他又來說那些讓我“體諒”“理解”的話。現在的我，一點都不想體諒誰，隻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被子裡又悶又熱，眼淚打濕了枕巾，貼在臉上涼涼的。我想起第一次看到那套護膚品的樣子。那天加班到晚上九點，眼睛乾澀得厲害，對著電腦屏幕都模糊。同事遞給我一片麵膜，說用了能緩解疲勞。
敷著麵膜的時候，我刷購物軟件，就看到了這套護膚品。頁麵上寫著“熬夜修護”“保濕抗皺”，模特的皮膚又白又嫩。我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摸了摸自己眼下的黑眼圈和乾得起皮的臉頰，心裡一下子就動了念頭。
可一看價格，我又猶豫了。一套要三千多，差不多是我半個月的工資。我趕緊關掉頁麵，告訴自己“太貴了，沒必要”。那天晚上回家，我對著鏡子看了很久，越看越覺得自己憔悴。結婚這兩年，我好像沒怎麼好好疼過自己。
以前沒結婚的時候，我也會偶爾買套好點的護膚品，周末跟朋友去逛街買新衣服。可結婚後，總想著家裡要花錢的地方多，能省就省。婆婆總說“女人不用那麼講究”，丈夫也覺得“護膚品都差不多”，我就真的慢慢習慣了湊合用便宜的。
但那次之後，我心裡總惦記著那套護膚品。我開始偷偷攢錢。每天早上不買豆漿油條了，自己在家煮白粥；中午中午公司樓下吃快餐，帶家裡的剩飯；同事約著喝奶茶、吃火鍋，我都找借口推掉。我把省下來的錢一點點存進銀行卡，看著數字慢慢變多，心裡就像揣了顆糖，甜甜的。
我還在手機備忘錄裡寫了“攢錢目標”，每天睡前都要看一眼。加班累的時候，被婆婆念叨煩的時候，我就打開購物軟件，看看那套護膚品的圖片，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等攢夠錢就買”。它就像一個盼頭，支撐著我熬過那些難捱的日子。
這個月發工資前，我算了算銀行卡裡的錢，加上業績獎金，剛好夠買那套護膚品。我激動得一晚上沒睡好，發工資那天一早就盯著手機，生怕錢到賬晚了。付完款的時候，我在辦公室偷偷跳了兩下，感覺渾身都輕鬆了。
我想象著收到貨的樣子。要先好好洗個臉，拍上爽膚水，再塗上精華和麵霜，感受著護膚品在臉上慢慢吸收，皮膚變得軟軟嫩嫩的……我甚至想好了要把盒子放在化妝台最顯眼的地方，每天用的時候都能開心一點。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盼了半年的東西，剛拿到手就被摔碎了。連打開包裝看看裡麵瓶子長什麼樣的機會都沒有。想到這裡，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塊，疼得厲害，眼淚流得更凶了。
“你怎麼了？”丈夫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帶著點迷糊，“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嚇了一跳，趕緊擦了擦眼淚，轉過身背對著他，悶悶地說：“沒有，我睡著了。”我的聲音啞得厲害，一聽就知道在撒謊。
他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想抱我，我往旁邊躲了躲。他的手停在半空，然後慢慢收了回去。“今天的事，是媽不對，她脾氣急了點。”他低聲說，“你彆往心裡去，以後我再給你買一套，好不好？”
又是這句話。我在心裡冷笑。以前我生日，他說“以後給你買項鏈”；去年我說想要個新手機，他說“以後發獎金就買”；現在，他又說“以後給你買護膚品”。可“以後”到底是什麼時候呢？我從來沒等到過。
“不用了。”我小聲說，聲音裡帶著哭腔，“我不想要了。”
“彆耍脾氣了。”他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委屈，但是媽年紀大了，你就讓著她這一次。等過段時間，我帶你去商場挑，你想要哪套就買哪套，行不行？”
我沒說話，隻是把被子拉得更高了。我知道他說的是客套話。就算他真的帶我去商場，我也未必敢買。到時候他肯定會說“這套好像太貴了”“那個牌子不劃算”，婆婆知道了又要鬨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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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裡又安靜下來。丈夫翻了個身，好像睡著了。我卻越來越清醒。我想起剛結婚時，我跟丈夫說“以後我們單獨住吧，離爸媽近點就行，不用住一起”。可他說“媽一個人住孤單，住一起能互相照應”，我信了。
我以為互相照應是你疼我、我疼你，沒想到隻是我單方麵地忍讓、遷就。我要照應婆婆的脾氣，照應丈夫的“孝心”，卻沒人來照應我的委屈和難過。
眼淚慢慢止住了，心裡卻空落落的。我摸了摸枕頭底下的手機，悄悄打開，又點開了那套護膚品的頁麵。模特的笑臉還在，可我看著卻覺得刺眼。我把商品從購物車刪了，又把瀏覽記錄清空了。
也許婆婆說得對，我不該買這些“沒用”的東西。也許我就該像她要求的那樣，素麵朝天，省吃儉用，把所有的錢都花在“家裡”，才算個合格的媳婦。可這樣的日子，我真的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窗外的月光慢慢移到牆上，掛鐘“滴答滴答”地走到了十二點。我打了個哈欠，眼睛澀得厲害，卻還是睡不著。我知道明天早上醒來，我還要像沒事人一樣給婆婆和丈夫做早飯，還要聽婆婆可能還會有的念叨，還要繼續過這樣忍氣吞聲的日子。
可我心裡有什麼東西好像不一樣了。那套被摔碎的護膚品，好像不僅僅是碎了一瓶麵霜那麼簡單。它碎掉的，還有我對“湊合用”“能省就省”的妥協，還有我對這個家裡“互相體諒”的期待。
我慢慢閉上眼睛，心裡默默對自己說：“以後，我不想再這樣了。”眼淚又一次湧了上來，這次我沒再捂嘴，任由它順著眼角流進頭發裡。夜色很深，房間裡很靜，隻有我的心跳聲，在空蕩蕩的心裡，一下一下地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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