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把上的手指微微收緊,林風盯著後視鏡裡那道波紋,像是看著一口井底晃動的水光。剛才那一幕不是錯覺——便利店的招牌確實變成了古字,騎車的女孩也的確穿上了繡鳳紋的長衫。可現在,一切都恢複了原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隻有他知道,有些東西變了。
腰間的劍貼著後背,安靜得不像話。它不震,也不響,但那種存在感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就像小時候放學路上,明明沒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後有隻狗一直跟著你,不遠不近,就等你一跑,它就追上來。
他沒動。
反而把左手從車把上挪開,慢慢伸向劍柄,指腹順著吞口的金邊滑了一圈。動作輕得像在試刀鋒,又像在確認老朋友還在不在。
鏡麵又起了漣漪。
這次來得更慢,一圈推著一圈,像是有人在遠處輕輕拍打水麵。青石台階先冒出來,接著是山門輪廓,霧氣繚繞中,真武殿前的太極劍陣赫然在列,上百柄劍插在地上,劍尖朝天,紋路分明。
然後人影浮現。
張三豐站在鬆樹下,手裡拄著一根木杖,另一隻手正帶著個孩子比劃太極劍起手式。那孩子的動作笨拙,劍尖歪斜,可老頭子臉上沒有一絲不耐,反倒時不時點頭,還伸手幫小孩調整手腕角度。
畫麵一閃,換到了另一處。
謝曉峰盤坐在一塊大石上,麵前是上官燕。兩人沒動手,隻是相對而立,偶爾抬手虛點一下,劍意便如風掠過草尖,激起一圈無形波動。他們說話的聲音聽不見,但林風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那是關於“快與慢”的爭論,是他曾在武當後山偷聽過的一場論劍。
再一晃,司馬長風出現在溪邊石頭上,腿邊放著龍形軟劍。他低著頭,用一塊粗布緩緩擦拭劍身,神情專注得像是在給老夥計梳毛。擦完一段,他還吹了口氣,像是檢查有沒有灰塵殘留。
林風嘴角抽了一下。
這家夥,以前打仗都不見他這麼認真。
三個場景同時存在,互不乾擾,卻又共處於同一片空間。它們像掛在牆上的畫,彼此獨立,卻又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串在一起。林風看得明白——這不是誰刻意安排的畫麵,而是那個世界對他的回應。
它記得他。
他也記得他們。
劍柄在他掌心裡溫了一下,像是被體溫喚醒。林風深吸一口氣,忽然笑了:“你們這是想我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鏡麵中央的漣漪猛地擴大,整塊玻璃像是活了過來,表麵泛起金屬般的光澤。一道細小的裂痕無聲出現,緊接著,裂縫裡透出光來——不是陽光,也不是燈光,是那種隻有在月下雪地才會見到的冷白劍芒。
他知道,這扇“鏡子”撐不住了。
電動車還在往前滑,訂單提示音滴滴響個不停。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倒計時還剩四分鐘,收貨地址是個寫字樓大堂。往常這時候,他早就衝進電梯按樓層了。
今天他沒急。
反而把車靠邊停穩,熄了火,鑰匙留在鎖孔裡。他摘下頭盔,隨手擱在車筐上,然後站起身,一步跨過車身,走到後視鏡前。
距離很近。
他能看見自己臉上的胡茬,眼角的細紋,還有瞳孔深處那兩道藏得極深的光影。它們一直都在,從未離開,隻是平時懶得去管。現在,它們亮了起來,像是被鏡中的景象點燃了。
他抬起右手,指尖離鏡麵還有半寸時頓了頓。
“要是我現在走,明天早班就得遲到。”他說。
沒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