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彈射擊訓練像一道分水嶺，無聲地改變了新兵隊伍裡微妙的生態。吳楓不再是那個完全透明的幽靈。投向他的目光裡，多了審視、好奇，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杜克中士的“特彆關注”也愈發明顯，訓練中任何一個微小的瑕疵，都可能招致他針對吳楓的、更加苛刻的斥責。
“吳！你的動作像在公園裡散步的老太太！加快！”
“吳！你的眼神在往哪裡飄？敵人會從地底鑽出來嗎？”
“中國人，你是不是覺得你已經夠好了？”
這種針對，與其說是懲罰，更像是一種試探，一種試圖撬開他堅硬外殼的杠杆。吳楓對此的回應，是更加極致的沉默和無可挑剔的服從。他將自己變成了一塊吸收所有壓力的海綿，外表看不出任何變化，內裡卻在承受著雙倍的擠壓。
這天下午，訓練科目是野外生存與地形判讀。隊伍被分散投放進奧巴涅基地邊緣一片茂密而崎嶇的林地，要求在規定時間內，僅憑地圖和指南針，抵達數個坐標點並返回集合地。
林地裡空氣悶熱潮濕，鬆針和腐爛樹葉的氣味混合在一起。隊伍分成了幾個小組，吳楓、伊萬和卡德爾，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再次湊到了一起。邁克和其他幾個人則組成了另一隊。
起初一切順利。伊萬憑借強健的體魄在前開路，卡德爾負責對照地圖確認方向，吳楓則沉默地跟在側翼，目光不斷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像是在林間遊走的影子。他的存在，讓伊萬和卡德爾都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然而，變故發生得毫無征兆。
在穿越一條乾涸的溪穀時，前方探路的伊萬腳下突然一鬆，一片看似堅實的覆蓋著落葉的土層塌陷下去，他整個人猛地向下墜落！
“小心！”卡德爾驚呼。
就在伊萬半個身子已經掉進坑洞的瞬間，一隻手臂如同鐵鉗般從側麵猛地抓住了他的戰術背心肩帶！是吳楓。他甚至沒有經過思考，身體的本能反應快於所有人的意識。他腳下生根般穩穩站住，單手發力，硬生生將伊萬壯碩的身軀從陷坑邊緣拽了回來。
兩人踉蹌著後退幾步，伊萬喘著粗氣，看著那個深約兩米、底部還插著尖銳斷枝的陷阱，臉色有些發白。
“媽的……謝了。”伊萬看向吳楓，眼神複雜。剛才那一抓的力量和反應速度，絕非常人。
吳楓隻是鬆開了手，點了點頭，走到坑邊蹲下，仔細觀察。
“不是天然形成的。”他用手撥開坑邊的浮土，露出邊緣相對整齊的挖掘痕跡，“是舊的狩獵陷阱，或者……人為的。”
卡德爾也湊過來，麵色凝重：“這地方按理說應該被清理過。”
一種不安的氣氛在三人之間彌漫。這不僅僅是一次意外，它暗示著這片訓練區域並非絕對安全。
就在這時，遠處隱約傳來了驚呼和混亂的叫喊聲，方向正是邁克那一組所在的位置。
“出事了。”卡德爾立刻判斷。
伊萬看向吳楓，下意識地征詢他的意見。不知不覺間，這個沉默的中國人已經成了他們這個小團體的主心骨。
吳楓沒有立刻行動，他閉上眼睛，似乎在傾聽風中的聲音。幾秒後，他睜開眼，指向東南方向：“聲音從那邊來。有血腥味。”
他的話讓伊萬和卡德爾脊背一涼。他們什麼異常都沒聞到。
“走！”吳楓言簡意賅，率先朝著那個方向快速移動。他的步伐輕盈而迅捷，在複雜的林地中如同鬼魅，伊萬和卡德爾必須全力才能跟上。
幾分鐘後，他們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邁克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褲腿被撕開，小腿上兩個清晰的牙印正在汩汩冒血。旁邊，一條被用木棍砸得稀爛的蝰蛇屍體扭曲在地上。其他幾個隊友圍在旁邊，手足無措。
“他被蛇咬了！”一個帶著東歐口音的新兵慌亂地說。
“是蝰蛇，有毒！”卡德爾一眼就認了出來，臉色一變。在這種野外環境下，毒蛇咬傷處理不當，足以致命。
邁克已經開始出現輕微的惡心和眩暈症狀，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讓開。”吳楓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擠開圍觀的眾人，蹲在邁克身邊，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從自己急救包側袋抽出了一條橡膠止血帶，在傷口近心端迅速而精準地捆紮。
“按住他。”他對伊萬說。
伊萬立刻上前，用他熊一樣的力量固定住邁克的身體。
吳楓又拿出多功能刀具，用打火機簡單灼燒消毒刀尖，然後，在卡德爾甚至沒來得及出聲阻止前，他已經利落地在蛇牙傷口上劃了兩個十字切口。動作快、準、穩，沒有絲毫顫抖。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切口流出。吳楓俯下身……
“你乾什麼！”邁克驚恐地掙紮。
“不想死就彆動。”吳楓的聲音冰冷，隨即用嘴對準傷口，用力吸吮，然後迅速將吸出的毒血混合著唾液吐掉。一次，兩次，三次……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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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都看呆了。包括伊萬和卡德爾。這種冷靜，這種在危急關頭展現出的、近乎冷酷的決斷力和專業的戰場急救技能，徹底震撼了他們。這絕不是一個普通流浪漢或冒險者能擁有的素質。
吸出部分毒液後，吳楓再次用清水清理傷口，敷上解毒藥膏急救包內標配），用繃帶包紮好。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分鐘，高效得令人窒息。
“輪流背他，我們必須儘快回去。”吳楓站起身，對伊萬和卡德爾說，語氣不容置疑。他自己則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插曲，更大的危險可能還潛伏在陰影中。
當他們輪流背著邁克，狼狽但迅速地抵達集合點時，提前了將近半小時。杜克中士看著被背回來的邁克，以及他腿上專業的包紮，再看向雖然滿身塵土汗漬，但眼神依舊沉靜的吳楓，以及跟在吳楓身後，下意識以其為首的伊萬和卡德爾。
杜克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吳楓嘴角那一絲未來得及完全擦拭乾淨的血跡上，他什麼也沒問，隻是揮揮手，示意軍醫上前接手。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經不一樣了。吳楓身上那層自我封閉的硬殼，被這次意外鑿開了一道裂縫。從中透出的，不僅僅是卓越的軍事技能，更是一種在危難中足以讓人托付生命的、沉甸甸的可靠性。
林地的陰影，反而讓他收斂的鋒芒，灼傷了所有人的眼睛。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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