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那句沉甸甸的告誡,像一塊被雨水浸透的巨石,投入曹詩琪的心湖,沒有激起驚濤駭浪,反而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重量,緩緩沉底。
“有些事,不知道……對您更好。”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無知是一種幸福,一種被圈養在安全區的、廉價的幸福。可她早已被沈屹舟親手拖出了那個安全區,拽入了這片布滿迷霧和荊棘的黑暗森林。回頭路,已經斷了。
那場雨過後,陳峰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完美的、無機質的助理。接送她當她再次被“需要”時,沈屹舟似乎收回了“不必再來”的成命,一切恢複“正常”,仿佛那一個月的放逐從未發生),沉默,刻板,眼神不再與她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更彆提關於貓或“那些事”的隻言片語。
但曹詩琪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那聲告誡,如同一個烙印,留在了他們之間無形的界限上。他築起的牆更高,更厚,但也更……刻意。像是在奮力彌補那一瞬間的鬆動。
沈屹舟也依舊是那個沈屹舟。聽她唱《海底》時,閉著眼,眉宇間是她熟悉的那種沉浸與細微的波動。他不再對她的“回歸”發表任何評論,仿佛她隻是一件暫時送去保養、如今取回繼續使用的樂器。他甚至沒有再提起那顆草莓糖,那場監控室的對峙,一切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悄然抹平。
平靜。一種令人窒息的、虛假的平靜。
曹詩琪配合著這平靜。她溫順,準時,歌聲“完美”。但她不再僅僅滿足於觀察沈屹舟聽歌時的反應。她的目標,鎖定了那間書房,那個隱藏著暗室和更多秘密的地方。
機會來得比她預想的要快。
這天,沈屹舟有一個重要的跨國視頻會議,預計時間很長。陳峰大部分時間都需要陪同在側,處理即時文件和翻譯。
演唱被安排在了傍晚,會議開始之前。
曹詩琪唱完《海底》,依例垂眸靜立。
沈屹舟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會議前的壓力讓他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閉眼沉浸,聽完後,隻是極快地看了她一眼,便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離開,隨即拿起手邊一遝文件,眉頭緊鎖地翻閱起來。
陳峰上前,對她低聲道:“曹小姐,我送您出去。”
一切如常。
直到走到書房門口,曹詩琪忽然停下腳步,輕輕“哎呀”了一聲,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帶著點窘迫的焦急。
陳峰腳步一頓,詢問地看向她。
“我的耳釘……”曹詩琪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耳垂,目光焦急地在腳下光潔的地板上逡巡,“好像掉了一隻,是……是我母親留下的。”
她刻意加重了“母親”兩個字,聲音裡帶著一絲真實的被她刻意放大)哽咽。那是一對極其普通的銀質小耳釘,確實是她母親給的,不值錢,但此刻成了最完美的道具。
陳峰皺了下眉,目光下意識地也在地板上掃視一圈。“大概掉在來的路上了,我讓人沿途找找。”
“可能……是剛才唱歌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曹詩琪堅持著,目光懇求地看向書房裡麵,“能不能讓我進去找找?就一會兒,很快的。”
陳峰臉上顯出為難之色。他看了一眼書房內正專注於文件的沈屹舟,猶豫了一下。沈屹舟顯然聽到了門口的動靜,但他頭也沒抬,隻是不耐地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一隻惱人的飛蟲。
“快點。”他吐出兩個字,聲音帶著會議前的緊繃。
這等於默許了。
陳峰無奈,側身讓開。“請儘快,曹小姐。”
“謝謝。”曹詩琪低聲道謝,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低著頭,腳步輕盈地重新走進書房。
她沒有立刻開始尋找,而是先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大致位置附近,裝模作樣地彎腰查看。眼角的餘光,卻像最精準的雷達,快速掃描著整個書房。
沈屹舟坐在書桌後,專注於文件,並沒有留意她。陳峰站在門口,視線落在她身上,帶著監視的意味。
時間緊迫。
她的目光,看似無意地掃過書桌。文件,電腦,筆筒……那個抽屜,緊閉著。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機會隻有一次。
她慢慢移動著,靠近書桌的方向,目光繼續在地板上“搜尋”,嘴裡還喃喃自語:“到底掉哪裡了呢……”
就在她移動到距離書桌隻有一步之遙,幾乎能看清沈屹舟翻閱文件時指尖的紋路時,她腳下似乎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絆了一下,身體一個趔趄,低呼一聲,向前撲去!
她的手,“慌亂”中向前伸出,恰好按在了書桌的邊緣,穩住了身形。但手臂帶倒了桌角那一小摞沈屹舟剛剛翻閱過的、不那麼重要的參考文件。
紙張嘩啦一聲,散落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沈先生!”曹詩琪立刻站直身體,連聲道歉,臉上滿是真實的這次是真的)驚慌和窘迫。她慌忙蹲下身,手忙腳亂地去撿那些散落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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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屹舟被打斷了思路,不悅地抬起頭,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耐和一絲戾氣。“出去!”他厲聲道,顯然動了怒。
“我馬上撿好,馬上!”曹詩琪的聲音帶著哭腔,手下動作飛快,將散落的紙張胡亂攏在一起。在攏起最後幾張紙時,她的指尖,借著身體的遮擋,極其迅速而又輕巧地,在書桌下方、靠近抽屜下方的木質擋板內側,拂過。
一個冰涼、細小、堅硬的物體,被她指尖預先塗抹上的一點無色透明、黏性極強的美容膠粘住,悄無聲息地脫離了她的指尖,牢牢地附著在了那光線昏暗、絕難被察覺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