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關於“以前有人喜歡小東西”的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曹詩琪心湖裡激起的漣漪尚未平複,新的波瀾已接踵而至。
竊聽器裡傳來的信息開始變得零碎,且更加……私人。
她聽到過沈屹舟在深夜壓抑的、近乎嗚咽的呼吸聲,短暫,急促,隨即又被強行壓下,變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她聽到過他煩躁地推翻什麼東西可能是桌上的文件或擺件),伴隨著一聲低低的、模糊的咒罵,那聲音裡充滿了無處宣泄的痛苦和暴戾。
更多的時候,是那種漫長的、仿佛時間都凝固了的沉默。但在那沉默裡,曹詩琪似乎能“聽”到一種無形的、巨大的壓力在累積,像不斷繃緊的弓弦,發出瀕臨斷裂的呻吟。
他的狀態,在肉眼可見地變差。
去公寓演唱時,她也能察覺到。他的臉色愈發蒼白,眼下的青黑濃重得像是被人揍了兩拳。偶爾,在她唱歌的間隙,他會抬手用力按壓太陽穴,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對她演唱的“要求”也變得飄忽不定,有時會突然打斷她,讓她重唱某一句,理由卻含糊其辭,隻是皺著眉說“感覺不對”。
他似乎被困在了一個由往事、病痛和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執念編織成的繭裡,越掙紮,纏得越緊。
這天,曹詩琪在網咖上晚班。已是深夜,客人稀少。她正低頭整理著貨架上的零食,一個穿著快遞員製服、戴著壓得很低的帽子的男人走到櫃台前,遞過來一個扁平的、沒有任何寄件信息的文件袋。
“曹詩琪小姐?有您的件。”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曹詩琪有些疑惑,她最近並沒有網購。“是不是送錯了?”
“地址和名字沒錯。”快遞員將文件袋放在櫃台上,壓了壓帽簷,轉身快步離開了,身影很快消失在網咖門口的光影裡。
曹詩琪拿起那個文件袋,很輕,裡麵似乎隻有幾張紙。她猶豫了一下,撕開了封口。
裡麵沒有信件,沒有說明。隻有一疊打印出來的、有些模糊的……舊報紙電子版截圖。
她的目光落在最上麵一張的標題上,瞳孔驟然收縮。
【本市快訊】濱江公園發生意外,一年輕女子溺水身亡
日期,赫然是五年前!
她的手指瞬間冰涼,顫抖著拿起那疊紙,一張張翻看。
報道內容很簡短,語焉不詳,隻提及在某日夜晚,一名年輕女子在濱江公園水域不幸溺水,經搶救無效身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殺可能,具體原因仍在調查中。沒有照片,沒有死者姓名,沒有更多細節。
但報道旁邊,配了一張極其模糊的、似乎是現場遠景的新聞圖片。夜色深沉,岸邊拉著警戒線,有救援人員的身影。而在圖片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靠近水邊的位置,曹詩琪看到了一抹極其模糊的、但顏色對比鮮明的——白色!
像是一件……裙擺?
她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驟然困難起來!
溺水。白裙子。五年前。濱江公園。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被這疊突如其來的匿名文件,粗暴而清晰地串聯了起來!
那個“她”……是溺水而亡的!穿著白裙子!
所以沈屹舟才會對《海底》這首歌有如此深的執念!所以他才需要找一個替身,穿著白裙子,日複一日地唱這首歌!所以他才會在深夜被噩夢和愧疚她猜測是愧疚)折磨!
這疊文件是誰送來的?那個神秘的快遞員?是警告她的那個連帽衫男人嗎?他為什麼要給她這個?
無數疑問像爆炸的碎片,在她腦海裡飛濺。
但此刻,最清晰、最強烈的念頭隻有一個——
她知道了“她”的死因。
這個認知,沒有帶來豁然開朗的輕鬆,反而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墓碑,轟然矗立在她麵前,投下令人絕望的陰影。她終於觸碰到了沈屹舟那巨大痛苦的根源,那冰山下最黑暗、最沉重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到下班的。回到出租屋,她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那疊打印紙散落在腳邊,像幾片來自墳墓的枯葉。
她該怎麼辦?
拿著這疊紙去質問沈屹舟?不,那無異於引爆一顆炸彈,後果不堪設想。
裝作不知道?繼續扮演那個無知無覺的、唱著《海底》的提線木偶?
她做不到。
知道了這樣的真相,她無法再心安理得地站在他麵前,唱那首成為他夢魘的歌。
第二天,是去公寓演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