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翻湧的亂葬崗上,白衣傀儡的哭泣聲消散殆儘,露出了她眼底深不見底的空洞。宋辭晚握著天地秤的指尖微微泛白,能清晰感應到這具傀儡體內殘存的微弱神魂——那是屬於修士的靈韻,卻被蝕星妖氣死死禁錮在枯槁的肉身裡,如同被絲線牽引的木偶。
“你本是清虛門的弟子,為何會淪為妖尊的傀儡?”宋辭晚沉聲發問,靈力順著指尖探出,試圖觸碰那縷殘存的神魂。她記得清虛門的宗門印記,與傀儡眉心間淡去的符文隱隱相合,想來是三個月前失蹤的那批下山曆練修士之一。
白衣傀儡沒有回應,隻是猛地抬手,指尖凝聚出黑色妖力,化作利爪向宋辭晚抓來。利爪劃破空氣的瞬間,宋辭晚分明看到傀儡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那不是妖力操控的偽裝,而是神魂在極致痛苦中掙紮的證明。
“置換——傀儡體表的妖力利爪,換你神魂的清醒一瞬。”
天地秤幽藍光芒暴漲,秤盤吸附妖力的同時,一縷銀白色的星辰之力注入傀儡眉心。白衣傀儡的動作驟然停滯,空洞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清明,嘴唇翕動著,發出破碎的低語:“救……殺了我……”
這三個字耗儘了她殘存的神魂之力,眼眸再度恢複空洞,周身妖力暴走,竟直接自爆開來。宋辭晚側身避開飛濺的碎片,掌心卻接住了一塊從傀儡衣襟中飄落的玉簡,玉簡上刻滿了淩亂的字跡,記錄著一段絕望的曆程:
“星屑墜落之日,妖氣侵入識海……妖尊以牽魂術縛我精魂,煉魂術毀我靈智……肉身不死,神魂卻日夜受焚心之痛……清醒看著自己淪為惡仆,不如魂飛魄散……”
玉簡上的字跡越來越潦草,最後幾筆甚至劃破了玉簡本體,可見書寫者當時的痛苦與絕望。宋辭晚指尖摩挲著玉簡上的裂痕,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蝕星妖尊不僅要吞噬星辰之力,更在煉製一支由修士魂魄構成的傀儡大軍,那些失蹤的修士,恐怕都遭遇了這般厄運。
就在這時,亂葬崗深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黑霧中走出數十具形態各異的傀儡。有身著道袍的修士,有披堅執銳的武夫,甚至還有老弱婦孺的身影,他們無一例外都眼神空洞,周身纏繞著濃鬱的蝕星妖氣,而眉心處,都殘留著與白衣傀儡相似的符文印記。
“宋仙子,這些可是我為你準備的‘大禮’。”醉仙樓掌櫃的聲音從傀儡群後傳來,他手中的黑色珠子泛著詭異光芒,“蝕星大人的煉魂術出神入化,隻需七日,便能將修士神魂煉化為絕對忠誠的傀儡,既保留生前修為,又無任何自主意識,比那些低階妖獸傀儡好用多了。”
掌櫃的笑容陰鷙,指尖輕動,數十具傀儡便齊齊向宋辭晚撲來。他們的攻擊招式各不相同,顯然保留著生前的修行根基,卻又帶著妖力操控的詭異狠辣,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宋辭晚身形掠動,避開迎麵而來的刀光劍影,目光卻被人群中一個孩童傀儡刺痛。那孩童不過七八歲的模樣,手中握著一柄與身形極不相稱的短劍,動作僵硬卻狠厲,脖頸處還殘留著未愈合的傷口,顯然是被強行煉製為傀儡的。
“置換——孩童傀儡的短劍,換他殘存的記憶碎片。”
天地秤微光閃爍,一段模糊的記憶湧入宋辭晚腦海:孩童在山澗嬉鬨,星屑墜落砸中身旁的大樹,黑色霧氣將他包裹,耳邊傳來蒼老的低語,隨後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與逐漸模糊的意識……最後一幕,是他隔著一層薄霧,看到父母被傀儡殺死的慘狀。
“畜生!”宋辭晚眸色驟冷,周身靈力暴漲。她終於明白,蝕星妖尊的陰謀遠比想象中殘酷——他不僅要吞噬星辰法則,還要用這些被剝奪神智的傀儡,徹底摧毀人間的生機與希望,讓整個大周陷入萬劫不複的黑暗。
“置換——所有傀儡的妖力操控絲線,換天地星辰的淨化之光!”
宋辭晚將懷中星石碎片擲向空中,天地秤爆發出璀璨的藍光,與星石碎片的銀輝交織在一起,化作漫天光幕籠罩整個亂葬崗。光幕所過之處,傀儡身上的黑色妖氣如同冰雪遇火般消融,那些被禁錮的神魂逐漸顯露出來,在光幕中痛苦掙紮。
“清醒了……我竟然……”一個修士傀儡恢複了神智,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眼中充滿了絕望與自責,“我親手殺了我的師弟……我還有何麵目活在世上?”
“與其糊塗苟活,不如清醒赴死。”另一個武夫傀儡握緊了手中的長刀,刀尖指向自己的眉心,“多謝仙子讓我擺脫妖邪控製,此恩來世再報!”
話音未落,便有數十具恢複神智的傀儡選擇了自爆神魂。他們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再被妖力操控,淪為傷害他人的工具。自爆產生的靈力波動震得整個亂葬崗都在顫抖,黑霧被徹底驅散,露出了下方隱藏的巨大地宮入口。
宋辭晚望著那些消散的神魂,心中五味雜陳。她明白這些修士的選擇——對於堅守道心的修行者而言,失去自主意識、淪為惡仆的糊塗苟活,遠比清醒的死亡更加可怕。就如同仙劍中所言,道由心生,率性而行方為正道,若是連自身意誌都無法掌控,修行千年又有何意義?
“宋辭晚,你壞我大事!”掌櫃的氣急敗壞地嘶吼,手中黑色珠子爆發出濃鬱的妖氣,“這些傀儡耗費了大人多少心血,今日便讓你為他們陪葬!”
他將黑色珠子擲向空中,珠子炸開,化作一隻巨大的黑色妖蛛,蛛腿上纏繞著無數鎖鏈,鎖鏈末端拴著數十顆發黑的頭顱,正是那些傀儡被剝離的部分神魂核心。妖蛛發出刺耳的嘶鳴,蛛腿橫掃,向宋辭晚撲來,鎖鏈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試圖將她纏繞。
宋辭晚眼神一凝,指尖快速翻動:“置換——妖蛛的鎖鏈束縛,換地宮深處的真實景象!”
天地秤光芒一閃,妖蛛的鎖鏈瞬間被吸附,而宋辭晚的腦海中浮現出地宮內部的畫麵:無數個透明的玉棺排列整齊,玉棺中躺著尚未被煉製完成的傀儡,他們的神魂被黑色妖力包裹,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地宮中央的高台上,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背對著入口,手中握著一顆跳動的黑色心臟,正是蝕星妖尊的分身,而心臟的材質,竟與北鬥星核有著相似的星辰波動。
“原來你在竊取北鬥星核的力量,煉製傀儡的核心。”宋辭晚冷笑一聲,周身靈力凝聚,“置換——我體內的星辰之力,換妖蛛的神魂本源!”
天地秤與懷中的星石產生強烈共鳴,宋辭晚將自身靈力與星石之力融為一體,注入秤盤之中。妖蛛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龐大的身軀在光芒中逐漸消散,隻剩下掌櫃的癱倒在地,嘴角溢出血跡。
宋辭晚緩步走到掌櫃麵前,指尖抵住他的眉心:“置換——你的妖力本源,換蝕星妖尊的傀儡計劃全貌!”
一縷黑色霧氣從掌櫃眉心溢出,湧入天地秤。宋辭晚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完整的信息:蝕星妖尊的本體被封印在鎮星核心,需要吞噬北鬥七星的本命星核才能破印而出;他煉製傀儡大軍,既是為了牽製修仙界的力量,也是為了收集足夠多的神魂,用來滋養自己的本體;而臨陽城的亂葬崗地宮,隻是他眾多傀儡煉製基地中的一個,其他基地遍布紫微垣各地,都在同步進行著殘酷的煉製。
“這些被囚禁的神魂,還有救嗎?”宋辭晚沉聲問道。
掌櫃的冷笑一聲,眼中滿是瘋狂:“一旦被煉魂術侵蝕,神魂便會逐漸潰散,除非能找到北鬥星核的本源之力,否則他們最終隻會淪為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宋辭晚,你以為你能阻止大人嗎?再過三日,七星連珠,大人便能破印而出,到時候整個大周都會成為傀儡的樂園,所有人都將在糊塗中苟活!”
宋辭晚眼神一冷,指尖靈力爆發,掌櫃的瞬間失去了生機。她看向地宮入口,心中已然明了——想要阻止蝕星妖尊的陰謀,不僅要集齊北鬥星核,還要摧毀所有的傀儡煉製基地,拯救那些被囚禁的神魂。
亂葬崗上的光幕漸漸消散,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照亮了滿地的傀儡殘骸。宋辭晚握緊手中的天地秤,掌心的星石碎片微微發燙,仿佛在呼應著她的決心。她知道,前路必然更加艱險,蝕星妖尊的勢力遠比想象中龐大,而那些被煉製的傀儡,也讓她深刻體會到了清醒死亡與糊塗苟活的抉擇之重。
但她不會退縮。對於修行者而言,道心不滅,意誌永存。若是連守護他人自主意誌的勇氣都沒有,那長生之路便失去了真正的意義。宋辭晚轉身望向紫微垣的方向,那裡是北鬥星核所在之地,也是這場星殞劫的最終戰場。
她的腳步堅定,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無論是蝕星妖尊的強大,還是傀儡大軍的詭異,都無法阻擋她前行的腳步。她要以萬物置換之力,逆轉星辰隕落的命運,讓所有被囚禁的神魂都能得到解脫,讓這個世界不再有糊塗苟活的悲哀,隻有清醒自主的新生。
地宮深處,黑色心臟的跳動愈發強勁,蝕星妖尊的低語在黑暗中回蕩:“宋辭晚……你會明白的……糊塗苟活,遠比清醒痛苦更加幸福……”
而此刻的宋辭晚,已然踏入了地宮入口。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猶豫,隻有堅定的道心與不滅的意誌。這場關於清醒與糊塗、生存與死亡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