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放心了,大哥,要按我的心情,咱們喝個通宵才過癮,但隻有兩瓶酒,怕少了點,要不,我再買幾瓶?”
“不用不用,不在酒上,喝多了,話也說不明白。”
第一鍋羊肉出來,香味就飄滿了整個廚房,這個四方餐桌,有兩個人擠一方,其餘三人一人一方。當他們正開始倒酒時,冬子從冰櫃拿出羊肉,又開始製作第二鍋了。大約隻需要幾分鐘,炒好後,就加水,讓它自己在火上煮著。
冬子回到桌上時,發現四個人都站著,冬子問到“你們怎麼不坐?椅子臟嗎?”這椅子,明明是冬子下午剛清潔過的,冬子是故意這樣問。
“大哥沒坐,我們哪敢?”跛子一邊說,一邊把冬子按坐在椅子上,然後自己才坐下,其餘三個也順勢坐下了。
冬子對這個待遇有點不太適應,因為他內心還是有些不明白。“你們老實說,來找我乾什麼?”
跛子站起來,端著酒杯,這杯子是冬子家的,知道它的量,大約一杯隻裝得下四錢酒。跛子說到“大哥,如果你當我們是兄弟,我們一人敬你一杯酒,你要喝了,我就把原因告訴你,你要信不過,就不喝,我還是要老實交代,行不行?”
冬子其實是不怕這點酒的,至少喝八兩白酒沒問題,這兩並四個人喝,多也多不到哪裡去。更何況,此時冬子家裡有什麼呢?什麼都沒有,冰櫃裡的羊肉?樓上褥子下用來進貨的兩千多塊錢?為這點東西,他們要搞鬼,有什麼意義呢?
無產階級失去的隻有鎖鏈,沒什麼值得惦記的,所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何況,這兩瓶十五年陳釀的白雲邊酒,也得值五百塊錢。如果對方是衝錢來的,加上香燭錢,大概總共花了七八百成本了吧,偷東西的人,何必花這大成本,來四個人呢?
不需要盤算,冬子就答應了。對方敬酒,叫一聲“大哥”,冬子與對方乾一杯,對方就報自己的名字。他們分彆是青皮、鋼子和小龍。冬子乾完四杯後,在幾個人“好酒量”的喝彩聲中,冬哥招呼大家先吃羊肉。
又是一通讚歎,用詞有點肉麻,什麼一生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還有說這是容城一絕,還有說羊肉口味新發明,這一通話,讓冬子有點架不住臉。製止到“說正事,莫亂捧了。”
大家就靜了下來,聽跛子說到“我們兄弟幾個,隻是仰慕大哥的豪氣,專門拜訪英雄來的,本來不奢望大哥認我們作小兄弟,但不成想,大哥看得起我們,把我們當兄弟,真是讓我們感激不儘。”
冬子發現,這幾個人都看著他,好像還真有點那麼當焦點人物的感覺,就更不理解了。冬子問到“我們幾個都是年輕人,還不知道哪個大哪個小,你如果比我大,我還得喊你為哥,莫亂叫呢。”
跛子繼續說到“大哥,我們心目中,不是年紀大就做得大哥的。有本事,有氣質的人,才配當大哥。你不曉得,你昨天晚上,把廖苕貨打了,打得他骨折燙傷,是真的吧?”
原來是這事,僅一天,他們這幾個外地口音的人,都知道了?冬子今天所受到的壓抑與為難,在此時,被人以英勇的正麵形象解釋,冬子感受到自己心情,居然好了起來。
“那有什麼英勇,你不了解當時的情況。”冬子這不是謙虛,這是真實的想法。這幾個外地人,哪裡知道,他與廖苕的同學關係呢?哪裡知道於燕在兩個男生中間的角色呢?哪裡知道惹事的苕貨是如何罵冬子的呢?
“大哥就是做大事的人,這大的事出了,當沒事一樣還跟謙虛得很,我們幾個,夠學啊。”
“這事也不算大,況且也沒準備啊,是他惹我的。年輕人打架,這事大麼?”冬子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自己昨天的行為了。畢竟,葛老校長在今天上午帶冬子出來處理事情時,冬子曾陷入深深的後悔與自責之中。
“你敢說這事小?我們覺得這是天大的事啊。大哥,你應該曉得,這條街上,甚至從五號門到十五號門,哪個敢惹廖苕貨呢?隻有他打彆人,敢打他的人,估計隻有他爸廖師傅了。”
這事冬子倒是第一次聽說,但廖苕貨是這一帶有點名氣的痞子,倒不假。
“去年,他帶一幫子人,把我們店子砸了,把我們也打了,我們腔都不敢開一句,咋辦?忍唄。”
冬子有些不太理解“你們也有四個人,還手都不敢嗎?何況,廖苕貨也不是狠人,他打架也不一定行。”冬子很了解廖苕貨的能力,這家夥欺負弱小倒是家常便飯,但論體格與打架,也就能力一般,都是同學,知道斤兩。
“你看看,大哥就是大哥,說話就有骨氣。你也彆怪我們兄弟沒骨氣,大哥,我們是外地人,廖苕貨又帶了五六個本地混混,我們敢還手。誰知道他背後有多少人?誰知道,派出所的民警,跟他啥關係?”
原來是廖苕貨欺負外碼子,靠本地人的身份,麻詐和。麻詐和是麻將名詞,意思是本來沒和牌,但裝成和了的樣子,如果彆人不仔細查看,就讓他混了過去,給錢認輸。
外地人不敢惹本地人,主要是不清楚本地人的威脅是詐和還是真有實力。這種利用信息不對稱而取得優勢,古來有之。所謂兵行詭道、兵不厭詐,都是這個意思。
“其實,廖苕貨也沒什麼關係,他就是麻你們,他有什麼關係呢?況且,他找你們麻煩,你們不報警嗎?”
“哪敢報警呢?你曉得,打一下,最多算個輕微傷,就是最嚴厲的處罰,也就拘留幾天,更何況,他本地人,容城又那麼小,都是關係熟人,說不定,一天就不用關,就出來了。他出來,再報複我們,咋辦呢?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對不對?”
也是這個道理,看這幾個年輕人,估計到容城時間不太長,還沒搞清楚情況,也不敢貿然搞個大事情。聽到這姓徐的說到輕微傷這個詞,再加上他說到處罰程度,這正是這兩天冬子遇到的事。冬子有一個感覺對方對法律治安的事情,咋這麼熟悉呢?
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問,今天的黑社會,就是連廖苕貨這樣的混子,也不是單純上街耍無賴的人。他們所謂的混社會,其實最主要目的,是混錢,沒有利益的事,他們何必要隨便打人呢?更何況,明知道對方有四個人,還要糾結一幫人去打,不怕事大。能夠讓人如此興師動眾的,恐怕隻有利益吧?
冬子多了個心眼“你剛才說苕貨砸了你們的店子,你們是做什麼生意的?在哪裡做呢?”
“就在七號門對麵,我們是做廢品收購的。”
冬子知道,七號門對麵,是一群破舊的小平房,大多租給一些人當倉庫或者臨時裝卸點,好像也有收廢品的。他平時也沒到過那邊去,隻是有時坐公交車,路過而已。
“那他為什麼要砸你們?”
“隻能他一家收,你不知道嗎?廖苕貨也開了幾個廢品收購站,當然是跟他所謂的兄弟還有他大哥一起開的,七號門那個,是他在負責,跟我們,有點競爭關係。所以,你懂的。”
想不到,這家夥昨天晚上裝得好有錢一樣,結果乾的也是收廢品這樣的事情。就是他發財了,又比冬子賣羊肉串,得瑟到哪裡去呢?
但這幾個人,如果做廢品生意,又是外地人,又太年輕,恐怕很難支撐下去了。這個生意,按冬子的印象,一般是本地人做,有自己的老房子,有場地。各家各戶有什麼廢品,拿到熟人收購點去賣也方便。這雖然是個生意,但發不了大財。想不到,就連這種邊角小生意,混混都進入了,那他們倒真不是做大事的人了。
“你們以後也彆怕他,他跟警察也沒什麼關係,他又打不贏幾個人,對不對?”這話從冬子口中說出來,不僅是給他們打氣,也是對他們的同情。更何況,此時的冬子最大的敵人,就是廖苕貨。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好像是哪個偉人說過的。
冬子知道,他今天的道歉不真誠,廖苕貨肯定是有感覺的。今後出院後再找他麻煩,自己如果多幾個兄弟,情況就完全不同。
“大哥,你是啥人?有你在,我們還怕他嗎?”跛子說到“不是說大哥好能打,好有膽量,就憑大哥在容城的關係、能力,廖苕貨敢惹你?我們來拜大哥,也是有私心的。”
對方討好的笑容,讓冬子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沒來得及細想,對方又說話了。
“我們有大哥罩著,大樹底下好乘涼,不是?”
這就讓冬子有點受寵若驚了,他從來就是被照顧的人,現在,居然上升到可以罩彆人的程度?難道就因為打這一架?
年輕人不知道自己的社會定位時,往往會迷失方向。但是,良好的家風給予冬子的教育,是對一切意外收獲保持警惕,關於餡餅與陷阱的聯係,保持著距離的本能。
“我算什麼大樹,我什麼都沒有。”
“大哥,你就莫謙虛了。過於謙虛,就是不把我們當兄弟了。大哥,說句實在話,你昨天和今天的事,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我也算走過一些地方,見過一些人,沒見過你這種的,你還說你什麼都沒有?”
冬子端起酒杯,想了想,才說到“這酒喝得,像猜迷一樣,你就直說,我有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