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是有錢的,但這些錢,不至於形成一個穩定的產業。如果沒有穩定的產出,他子女的生活水平,要保持一生,並且惠及孫輩,那是很困難的。畢竟再多的錢也是一次性的,隻有穩定的產業,才是長久的。
看到師娘眼淚都快出來了,齊老爺子繼續說到“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說法,我也想到,這事咱們必須幫師傅做好。要說,經營能力最強的是劉師弟,酒店辦得檔次最高的,是馬師弟。你們已經有經驗,身邊有人才,如果操作,你們最懂,我就不參與了,我隻是提到這裡。”
“不行”劉老板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把大家嚇了一跳。這個生意人,又冒什麼尖板眼?
“好,就算我跟馬師兄參與這事,利潤怎麼分配,成本如何核算,管理如何透明,徒弟們都在這。師傅年紀大了,當然不參與,但你精力好,不能不參與。”
“我能夠做啥呢?官,已經退休了,沒有官場資源了,人也老了,上坡下坎都喘氣,當搬運都不行,我能做啥呢?”
“你看看,大家看看,齊師兄,你當過我們領導,我們師兄弟請你,都請不動,你有架子,你想清閒,我們不怪你。但這是師傅的家事,你莫忘記了,你沒出師!按過去的規矩,沒出師的徒弟,必須義務給師傅師娘打工,對不對?”
大家喊“說得對,說得對,齊師兄,你不能推。”
馬師兄也說到“你想想,我們都是生意人,都不是好東西。”大家聽到這,都笑起來了,有人還笑著罵他們是奸商。
“師傅的事,大家都會幫忙,我們也要儘全力。沒有師傅,就沒有我們今天。我們都發財了,師傅的子女,飯碗還端在彆人手裡,這事,是不是我們徒弟們欠師傅師娘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他開始說到正題。“師傅的秘方,必須以師傅的名義申請專利,形成以師傅為董事長的公司。那這個公司,財務人事運營,我們也不是不可以做,但是,缺乏監督,師兄弟們說這說那,我可受不了。你來監督,你來掌握全盤,師傅也相信你,師弟們也服你的氣,這事,隻有你出山,我們再配合,大家說對不對?”
下麵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其實,齊老爺子退休後,總覺得自己沒用了。跟那些已經出師,成為川菜特級大師一級大師的師弟們相比,自己就顯得落寞。但是,如果跟師弟們打工,雖然能夠掙錢,但總是有一口氣不順。畢竟,許多師弟,不僅年紀比他輕,過去還當過自己的下屬,臉麵上有些過不來。
現在,給師傅打工,那就沒有話說了。
“師傅師娘,你們相信我嗎?”
師傅倒沒說話,師娘說了一段。“你們這些徒弟們呢,雖然當年我對你師傅有怨言,我那三個孩子對他也有怨言。但是,沒一個人,對你們有怨言。你們師傅沒有白帶你們,你們說了好多話,其實我是知道的,你們都是有能力的人,想幫我圓滿這個家。小齊呢,既是你們的師兄,又當過你們的領導,我一直是相信他的。有他在,我看這事,能成。”
至於公司的架構以及最後的章程,留在了飯後,給劉、馬、齊三人去商量了,有了結果,再跟師父彙報。
而那個開水白菜作為投票的第二名,其菜譜,從配方到程序,就成了今天晚上,徒弟們比菜冠軍的獎品。
劉、馬、齊三人,自動放棄了比賽,因為他們要商量師父公司產品的事。當然,這個獎品,馬師兄是有希望拿的,他的菜水平很高,過去春節,已經拿過兩回獎品了。為了師父的事業,今年就放棄了。
中午,師傅師娘上樓休息了,是徒弟們忙碌的時間。打電話的,到門口接人的,忙得不亦樂乎。
一會開來一個冰櫃車,一會有小車送來各種裝食材的盒子。老師傅家的保姆說到“這就是個小型的比賽,每年都這樣,車來車去的,隻看到下貨的,沒見到吃飯的。”
冬子知道,她所說的,是那些搬運食材的,那開車的司機們。總是完成任務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此時,冬子出於愛好,走進了廚房,給這些大師們打下手。因為他給老師傅打過下手,所以徒弟們對他倒是很客氣,有人還問他的家庭情況,工作及生活,還有人說“小陳,你性格又好,能力也好,天生聰明,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個重慶妹子呢?反正你沒有父母了,重慶妹子保證漂亮,專門找家庭環境好的那種,沒有三套以上房子,堅決不談,這種,好不好呢?”
另一個師兄問到“為什麼是三套房子呢?兩套不行嗎?”
“你想啊。小陳跟老婆一套吧,嶽父母住一套。以後有了孩子,孩子不也要一套?這叫後顧之憂,一次解決。”
大家哄笑起來,冬子倒有些臉紅。
由於灶台隻有兩個,而操作空間,也最多能夠容納四五個人,所以,他們準備食材時,是輪流的。冬子倒不想撤下來,因為,他看著這些大量的刀工,配料的方式,簡直是一種藝術享受。中午沒機會看老師傅的藝術,光看這些弟子們,都讓冬子目瞪口呆。
前幾天他看了齊老爺子的刀工,以為那就是最商境界了。哪裡知道,今天看了十來個人,才知道,什麼水平才能叫出師。
有一個弟子切豆腐,把冬子看傻了。那豆腐是一碰就碎的東西,要把它切成絲狀,那得要多小心?可是,這位弟子,卻飛刀如電,乾淨利落,一邊切一邊與身邊的人說話,好像根本沒看刀一樣。最後,絲完成了,丟入水盆中,比發絲還細地蔓開,像極了湖中,被風浪輕搖的,自由擺動的水草。
一個做脫骨魚的弟子,那麼寬的刀伸進去,隻是幾下,整個魚骨架就拉了出來,外麵魚的形狀,幾乎沒變。
這隻是刀功。還有熬老湯的,已經霸占了一個灶位。從老湯開鍋算起,幾分鐘內,他分彆加入了各種調料,達十幾味之多,並且,間隔時間各有不同。連要攪幾次,火的大小調整,都有講究。
他們有一個特點,就是調料分量一抓準。比如加鹽,從不加第二次,搞那種添鹽戰術。任何作料加多少,手上都有數。這麼複雜的操作,他們好像不費力似的,如同一個騎自行車的老手,根本不會考慮是否會摔下來,隻需要自然瀟灑地往前騎,雙手丟把,也不會亂。
這種把廚藝練成自己的下意識行為,這種把複雜變成非常簡單的狀態,讓冬子想起了一個古老的故事。
莊子的故事,在中學課本上學過。《皰丁解牛》就是這樣,皰丁,不就是廚師嗎?
隻有掌握了它的規律,才能夠達到自由的狀態。這種自由的狀態,是非常迷人的。
冬子擇菜洗菜,大師們也熟悉起來,冬子有問必答。甚至冬子不問,也有主動介紹的。
“莫小看這個蔥須啊,你們在家不怎麼用它。這也算是一味中藥呢,更重要的是,在川菜中,它是鹵味的一種調料,有它沒它,效果是不同的。不信,你回家自己搞一回試試,你有悟性,應該嘗得出來。”
這種有意無意的教導,讓冬子對他們更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