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牛奶要好喝離不開脂肪,脫脂奶粉淡而無味;決定牛肉等級的因素,是脂肪含量與分布;金槍魚刺身的等級也與脂肪含量直接相關;沙拉離不開脂肪;各種蘸水離不開脂肪;很多人用來給無聊菜肴續命的油辣椒,除了辣椒,就是脂肪。
不得不誇獎豬實在是太有功了,用低廉的成本滿足了人對於肉食和脂肪的巨大需求。
豬是最成功的家畜。它孕期僅有4個月,每胎平均產12、13頭豬仔。豬生長快,丹麥長白豬日增體重可達734克。一般商品豬的生長周期170天,體重就可達100kg。豬的雜食性,使得豬飼料的來源非常廣泛。豬與其他家畜不同,還在於既可以放牧,也可以圈養,隻食用人的各種食物殘渣就可以長肉,效益回報明顯高過其他任何牲畜。
但是豬今天也被嫌棄,除了形象不佳,肮臟,也還有社會消費升級的原因。
在北美,二十世紀初豬肉失去了它對牛肉顯著的領先地位。除了養牛業者的有效生產和推銷外,也因為豬肉被暗示為窮人和拓荒者枯燥的食物。
今天國內消費結構還沒有發生這種轉折,但是牛肉和海產品等消費持續增加的背景下,豬肉也漸漸有了消費層次不高的意味。
不過,隻有進入匱乏時期,你才會懂得去梳理生活中,哪些才是排名靠前的珍貴。
不了解豬的人以為豬隻能油膩,真正了解豬的人,能明白它的個性和特殊能力,才能珍惜它。
豬鬃曾是二戰期間重要戰略物資,用於製刷,給軍艦刷漆或清潔槍炮管等,是兵器工業離不開的原料,中國是最主要的生產國。
至今生活在建川博物館的豬堅強,是頑強生命力的象征
真正了解豬的人,能把它發揮到極致。千年來,豬最大的知音,確實是蘇東坡。
蘇東坡雖然菜吃得油膩,早上起來東坡肉要吃兩大碗,但他卻給出了人生毫不油膩的樣板。他一生仕途坎坷顛沛流離,但愛玩愛吃,為人做事飽含深情,鬥誌昂揚。
不油膩,不是清心寡欲,而是不被困頓打倒,保持進取、創造力和求知欲。與之相反的狀態,才是令人不快的油膩。
這大概是東坡肉發明者的深意所在。下次享受東坡肉的時候,不要忘了這一層。
“那按你這意思,豬肉,一直在社會中普及著,隻是沒有上升為明星食物而已?”李師傅問到。
“當然,文人不熱衷於記載它,我們後人就不太重視。當然,有了蘇大學士這樣的明星推薦,它自然成了文人中的新風尚,有人記載了,人們就誤以為,它才在宋代後,才開始普及。”
冬子這個解釋,在兩位老師聽來,是比較靠譜的。吳老師說到“我說嘛,過去一直懷疑,這麼早馴化的物種,居然地位這樣低,它有什麼理由不普及呢?”
對啊,豬,是人類最早馴化的動物之一,從考古史資料來看,數萬年前,人類就開始馴化它了。我們中國造字,家,就是一個屋頂下麵一頭豬,它幾乎成了家庭私有財產的象征。
但是,最普及的東西,往往最容易被忽視。比如空氣,平時你幾乎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是,隻要你上了高原,就知道,它其實是對人來說,最為珍貴的東西。
如果有人要舉例,說世界上最寶貴的調料是什麼。有人會按價格來舉例,拿貴重來說事。還有人,拿易得性來說事,最難得的,就是最好的。其實,並不是。
人類最重要最寶貴的調料,其實是鹽。因為鹽的存在,加快了我們循環,造成了我們體內的各類化合分解反應。對於絕大部分食物來說,加鹽的水,才配稱之為溶劑,人體的消化及循環係統,其實就是一個大的精微的化工廠。
所有的廚師,都是服務於這個化工廠的,醫生,也一樣。所以,食藥同源。
“那糖呢?它也很重要喲。”李老師感歎到。
“確實,它很重要。畢竟,人類有個毛病,那就是對糖的依賴。為什麼呢?其實是大腦的偏好。”
冬子說到這裡,居然把兩位老師都吸引了。要知道,這些化學知識,他們不知道,冬子,也是在西安時,與孫總在一起時,才聽說的。
“我們都知道,營養的三大主要成份澱粉脂肪蛋白質,對不對?”冬子這一問,兩位老師在點頭,這就是營養學常識,對於他們專業的人來說,就像大學生會初級算數一樣簡單。
“脂肪是糖與蛋白質的組合產物。蛋白質是我們細胞的主要構造成分。那澱粉呢?它在哪裡?”
吳老師搶答,並不是李老師不知道答案,但他沒吳老師嘴快。“澱粉,必須轉化為糖,才能被身體吸收。脂肪隻不過是糖與蛋白質的某種儲存形式。”
居然還有增值答案,這吳老師的嘴也太快了。
“那麼,問題來了,脂肪的合成過程複雜,它分解的過程,也相當複雜,豬肉中脂肪含量過高,所以,消化它,也經曆很複雜的過程。所以,表麵上,豬肉吃起來,對身體的作用,發揮得要慢一些。所以,如何幫助消化,如何讓人在食用豬肉中儘快得到快感,這就考驗廚師的能力了。所以,蘇東坡在飲食上所作的貢獻,就在於此。”
就在於此,兩重含義。此事被嘴慢的李老師捕捉到了“不僅是就在於幫助消化的革新意義,還在於,它的發明地,就在容城江對岸的黃岡,這真是一個美食發源地啊。”
就在這個地方,曆史上的偉大人物,在這個地方產生了最偉大的文章詩歌,還有改變國人飲食結構習慣的烹飪方法。
“好,回到我剛才的話題,你剛才說糖。那澱粉消化後,變成糖,人類吸收了。在這裡,糖與脂肪與蛋白質,在飲食中,處於同樣的地位。但是,在大腦看來,糖,是更好的存在,隻是因為大腦的自私。”
“自私?”兩位老師幾乎是同時發出了這個疑問。
“對,自私。大腦的主要組成成分是蛋白質。但是,它能夠利用的能量,隻能來源於糖。所以通過脂肪或者澱粉轉化的糖分,在大腦看來,都是間接的,不爽的。最爽的,莫過於直接吃糖,大腦這種偏好,決定著人性,人們也最喜歡直接的快樂,不喜歡轉彎抹角,對不對?”
兩位老師這才明白過來,冬子說的是這個。他們對冬子這複雜的理論體係感到有些不解,這年輕老板,究竟學了些什麼東西?但是,還是感覺有些佩服的。怪不得,自己的師傅,要他們過來,多向冬子學習。師傅的判斷,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是,糖,對於中國人來說,特彆是蔗糖,是特彆晚的事情。一般認為,是明代以後,才傳入中國的。當然,史料記載,更早一些。所以,在幾千年中國人烹飪史中,你所說的糖,就是你現在用的糖,作為調料,它就不是主流。”
李老師不理解“那古代的人,就無法取得甜味了嗎?”
“有,但古代把這種味,叫做甘。除了蜂蜜這種東西,能夠帶來直接的甜味以外,其餘很少那直接的。但蜂蜜畢竟產量小,那是奢侈品,進入不了普通廚房。而被稱為甘味的東西,與今天的甜,是有區彆的。比如,中藥中的甘草,那個味也叫甘,但你可不能按今天,把它理解為甜,對不對?”
甘草,是川菜師傅常用的藥材。在火鍋裡,它還是必不可少的。兩位老師很熟悉它的用法與效果,當然同意冬子的說法。
“還有一種甜味劑,就是甜菜,但其甜度,隻能算是微甜,深度有限,所以,在食材中發揮的作用也就有限。因為效果不太明顯,所以,用得也就少了。”
原來是這樣。李老師說到“現在動不動就用糖,原來,在我們古代的烹飪史中,它不是主流調料。”
“對,它是最好的調料之一,但不是必不可少的。隻是人們習慣了它,現在就開始依賴它了。”
對習慣的依賴,造成飲食結構的變化。這件事,在近些年的食品發展中,最為常見。
比如,對麻辣的追求,以前,主要是南方人,比如西南官話區或者陝西等地流行。現在,因為火鍋的推廣成功,它幾乎成了全國人民共同的喜好了。
每一個食物結構的變化,背後所推動它的文化力量,是中國文化不斷更新的最普遍體現。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每一個誌在創新的廚師,同時,也是新文化的創造者與推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