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鼎正元年,二月二十三。
勇毅侯、軍務大臣韓忠傑掛帥,驍勇大營行軍總管元行欽為副,率京軍四萬將士北上。
從京城出發,途徑忻州西南部,繼而進入道州,朝著西北方向前往靖州平陽府。
三月初,大軍抵達衡江南岸。
平緩的江麵上已經搭建起兩座浮橋,京軍將士井然有序地渡江。
江畔視線開闊處,韓忠傑負手而立,眺望著壯闊瑰麗的大江東去。
元行欽站在側後方,有感而發道“若非有這條天塹,當年我朝的局勢肯定會更加艱難。”
“誰說不是呢?”
韓忠傑點了點頭,又道“但也不能忽視魏國公和榮國公的付出,因為有他們率領邊軍將士拒敵於國門之外,衡江天塹才會顯得牢不可破。雖說在京城的時候,我和榮國公時常有政見上的分歧和爭執,但我不會小覷他的領兵之能,更不會否認他為大齊立下的汗馬功勞。”
這番話讓元行欽稍感訝異。
他沒有進入軍事院參與決議的資格,但不代表他對朝中的紛爭一無所知,尤其是韓忠傑和蕭望之在軍事院爭權的事情,早已傳遍京城內外。
想不到離開京城之後,韓忠傑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沉浸在那些勾心鬥角之中,反而會給蕭望之和厲天潤這麼高的評價,同時愈發有了大軍主帥的氣度和沉穩。
其實這也不奇怪,韓忠傑畢竟是韓靈符的長子,大齊京軍的建立有他的功勞,稱得上家學淵源,至少不是不學無術的幸進之輩。
元行欽心情複雜,既欣慰又擔憂。
欣慰在於,俗話說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如果韓忠傑腹中空空,想要取得北伐的勝利無疑是幻想。
擔憂之處,便是李適之對他的交代,一個穩坐中軍、頭腦清醒的主帥要如何才能死在戰場上?
想到這兒,元行欽謹慎地問道“侯爺,此戰我軍將會如何推進?”
韓忠傑轉頭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元總管對於此戰沒有多少信心。”
元行欽連忙搖頭道“末將怎會畏敵怯戰,隻是……”
“隻是因為陸沉被排除在外?”
韓忠傑直截了當地挑破他的心思,但是這位軍務大臣臉上並無不忿之色。
元行欽否認道“末將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有侯爺統領大軍,絕對不會弱於山陽郡公。隻是在末將想來,山陽郡公和景軍交鋒多次,他麾下的定州各軍大多是久經沙場的銳卒,若是此戰有他們相助,想必取勝會更加簡單一些。”
“你這番話不無道理。”
韓忠傑輕輕一笑,平靜地說道“但是元總管理應明白,大齊軍隊不能隻依賴一個人。”
此言略顯直白,元行欽心中了然,這是韓忠傑表明對他的信任,於是恭敬地說道“是。”
韓忠傑回首江麵,淡然道“其實陸沉也不能算被排除在外,他和定州各軍本身就能起到相助的作用。”
元行欽有些不解。
韓忠傑解釋道“不管景廉人如何看待我朝的決定,假若你是兀顏術的話,你會不會真的相信陸沉與這場戰爭無關?會不會忽視定州各軍的存在?”
元行欽微微一怔,旋即回過味來。
正如韓忠傑所言,即便天子將陸沉反對北伐的態度公之於眾,即便此事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等到戰事真正爆發的時候,景軍將帥敢不敢忽略虎視眈眈的東線定州軍?
畢竟陸沉以前做過類似的事情,奇襲河洛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不管陸沉願不願意動彈,景軍都必須分出一定的精力提防這頭猛虎。
“最初得知景國內亂的消息時,我便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陸沉願意領兵最好,即便他堅決反對,亦不會削弱我軍的優勢,相反因為他和定州各軍的存在,我們在西線麵對的敵人不會太強大。”
韓忠傑進一步闡明其中原委,讓元行欽意識到他和天子的決斷不是想當然的舉動。
元行欽不禁敬佩地說道“侯爺運籌帷幄決勝千裡,末將遠不及也。”
“這話就過了。”
韓忠傑擺擺手,坦然道“雖然我也算得上戎馬半生,數十年都在和兵書打交道,但這終究是我第一次指揮和景軍的大規模戰事,求勝固然是唯一目標,求穩也是必經之路。說到此事,我正想與你商議此戰的基調。”
元行欽垂首道“請侯爺示下。”
韓忠傑思忖片刻,徐徐道“景軍最大的優勢在於騎兵,其迂回機動奔襲的能力可謂天下無雙,我們最需要提防的是戰事一旦陷入劣勢,麵對數量繁多精於騎術的景軍騎兵,我軍幾乎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為將者當先慮敗後慮勝,故而這一戰我決定采用最笨拙的方式。”
元行欽心領神會地說道“侯爺是想步步為營穩固推進?”
“沒錯。”
韓忠傑抬眼望著北方,道“陛下製定的目標是將靖州邊境線北推百裡,進一步縮短和河洛的距離,所以此戰我軍不求殲敵,隻為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