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敵軍人數實在是太多了,末將方才清點了一下咱們的防禦物資,滾木礌石和猛火油都不足了,鐵蒺藜已經全部拋灑下去,還有炮彈和火藥,按照這個強度,再打一會,咱們就什麼都沒了。”猛火油形成的火牆暫時將闖軍的攻勢給製止了,饑兵作戰都是一窩蜂湧上,也沒有什麼戰略戰術,猛然間受到劇烈的打擊,看到前方同伴死亡的慘狀,後麵的人也停止了衝鋒,更何況猛火油造成的火牆必須要用麻袋裝上沙土才能撲滅,闖軍一到朝天關就投入了戰鬥,根本沒有時間進行準備,所以在大火麵前,這些饑兵更是束手無策。前隊停止了進攻,後隊還在繼續往前擠,一時間城下陣型大亂。劉希堯在陣後搖了搖頭,這些饑民果然就是炮灰,根本不堪用,幸虧人多,反正都是用來消耗的,也不心疼。
賀錦說道“我看讓第一陣先撤下來,換第二陣上吧,猛火油也燃燒不了多長時間,等到第二陣上去應該就熄滅了,朝天關這麼個小關城,料想城內官兵儲備的軍器物資也不多,咱們打上幾輪,他們可就什麼都沒了。”劉希堯點點頭道“就這麼乾,換一批人,接著打。”當當當,鳴金聲在闖軍大陣中響起,無數的闖軍士兵開始退兵,他們亂糟糟的來,又亂糟糟的退下去,絲毫沒有一點軍隊的樣子。可是馬祥麟並不這麼看,闖軍可怕之處就是他們的人命不值錢,打起仗來這些饑民根本就不怕死,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生活在隨時可能死亡的環境中,但凡有一點好處,這些饑兵根本就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馬祥麟還在思考,馬林卻在一邊再次提醒道“將軍,末將方才說的,您。”馬祥麟一擺手止住了馬林的話頭,“你說的我都聽見了,但是我們必須堅守兩三天,鴿信已經放出去了,也不知道南江縣城那邊怎麼樣,流賊有沒有大舉攻擊,就算是等秦拱明的兵馬北上進入劍門關,也需要三天時間,咱們務必頂住三天,否則劍門關有失,川中的北大門就被打開了。”秦良玉在布置防禦的時候不是沒有考慮過直接防守劍門關,可是她同時也想到,劍門關畢竟是川中的北大門,也是川中的最後一道防禦線,如果一開始就將戰場擺在劍門關,肯定不妥,川北地形比川中平原複雜,完全可以在各處關隘層層設防,逐步消耗敵軍的兵力,隻是秦良玉沒有料到李自成竟然會派出這麼多人馬走劍門關一線,自古以來,劍門關都是險要關隘,除非是萬不得已,一般攻入蜀中,主力都不會放在劍門關一線。這隻能怪秦良玉對李自成的作戰風格不了解,還是把李自成當作張獻忠來對付,自然陷入了思維定式。李自成從來不是一個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他用兵喜歡兵行險著,秦良玉可沒有把準他的脈搏。
“將軍!將軍!朝天關鴿信!”南江縣城內,張鳳儀正在縣衙中來回踱步,自從她率領五千人馬進駐南江縣城之後,便臨時將縣衙征調為指揮部,這裡的縣令也是極為配合,四川的大小官員,一聽是秦良玉的兵馬,無不是極為敬服,一方麵當然是因為秦良玉在四川坐鎮多年,手中白杆兵又是川地最強的兵馬,戰鬥力強,秦良玉本人又是德高望重。另一方麵更是因為朝廷對秦良玉的態度,自從馬千乘死後,秦良玉掌兵以來,大小數十戰,平定了大量土司叛亂,因為她是女將,朝廷便將秦良玉列出來作為一個典型的正麵人物進行宣傳,所以不僅僅是在官府之中,在民間,秦良玉的聲望更高。所以白杆兵所到之處,都能迎來上到官府,下至百姓的愛戴,這在川中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這些天張鳳儀一直有些心神不寧,自己和丈夫分兵駐紮之後,丈夫關心自己,硬是多分撥了一些人馬給自己,可是到南江縣城也有數天了,期間張鳳儀不斷派出探馬往北探查流賊的消息,可是探馬最遠都已經進入陝西境內,卻沒有發現一點蹤跡,這讓張鳳儀覺得非常奇怪,按理說流賊這麼浩浩蕩蕩南下,南江縣作為保寧府的突破口,沒理由一點關注度都沒有,在張鳳儀看來,若她是闖賊,肯定會選擇南江縣城作為目標,即便不是主攻方向,也會有一支偏師前來試探,可是傳回來的情報表明,闖軍似乎並沒有將這裡列為目標,難道是他們疏忽了,張鳳儀一直在等待流賊大軍來攻,可是左等右等,沒等到流賊的軍隊不說,卻等來了從朝天關發來的鴿信。張鳳儀不敢怠慢,接過鴿信便立刻打開,一目十行掃視了一遍,心中大驚,流賊發兵十數萬攻打朝天關。端的是好計策,打了一個他們的思維盲區,張鳳儀心中焦急,丈夫那裡隻有三千兵馬,流賊十幾萬,他怎麼可能抵擋得住。當下就要提兵前去救援,可是馬祥麟在信中明確寫到讓張鳳儀不要去朝天關,而是帶兵往西南方向,趕在闖軍之前防守劍門關,聯合秦拱明的軍隊一起,牢牢守住劍門,不要讓敵軍突破。
張鳳儀當然知道丈夫說得對,劍門一旦失守,抗擊流賊的局麵就全完了,可是不去救馬祥麟,她自己心裡實在難受,馬祥麟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張鳳儀還怎麼活。但是張鳳儀作為秦家女將,自然也繼承了老太君殺伐果斷的性格,她一咬牙對著門外的衛士道“叫將領們都來大堂議事!”衛士抱拳領命,等到張鳳儀麾下主要將領全部到齊,張鳳儀才拿出手中馬祥麟的鴿信對眾將道“諸位,馬將軍來信,流賊十餘萬圍攻朝天關,他讓咱們立刻去劍閣支援,本將決定,留下兩千兵馬守城,剩餘全部兵馬即刻開拔,前往劍門關,布置防禦。”眾將對視一眼,卻沒有人對張鳳儀的話提出疑問,若是放在中原,女人當主將本來就是驚世駭俗的事情,可是在這裡,前有秦良玉這個金字招牌,張鳳儀本身也是戰功赫赫,可沒有人對她的權威說三道四,張鳳儀命令一下達,眾將便抱拳大吼道“得令!”
“放!將所有的銃彈箭支全部打出去,炮彈也不要留了,全部打掉!”朝天關,戰鬥已經進入了極度危險的時刻,一天一夜的戰鬥之後,馬祥麟手中的物資儲備幾乎全部消耗掉了,現在敵軍又發動了大規模攻勢,馬祥麟隻能將手中最後一點本錢全部砸下去,再抵擋一陣。城下已經堆積了上萬具屍體,馬祥麟和馬林都是感歎流賊實在是不把人命當命,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毫無意義的消失在戰場上。特彆是很多饑兵明知道前麵有滾木礌石和鐵蒺藜,還要一個勁地往前衝,仿佛魔怔了一般,也不知道後退,踩到鐵蒺藜的人直接倒下,後麵的人踩著他的身體繼續揮刀向前。很快,鐵蒺藜就失去了作用,因為城下已經被闖軍的屍體全部覆蓋,對方用人的身體重新鋪了一條道路。
轟,最後一發炮彈從炮膛中飛了出去,又將下麵的流賊打倒一大片,但是人群的缺口很快又被填充上。一架架攻城梯被城頭守軍推倒,又有更多的攻城梯架設上來,本來這些攻城梯就帶有倒鉤,能將城頭的磚石鉤住,以便梯子能架穩。城頭的守軍要想將這些梯子推下去,不僅需要長長的推杆,還要用大錘猛敲攻城梯的掛鉤,隻有將掛鉤給破壞之後,攻城梯才會失去借力點,從而被推倒。這樣一來,無異於耽誤了大量的時間,推倒的速度永遠沒有敵人架設的快。大量的饑兵順著梯子一擁而上,其中還夾雜著許多剪毛賊。所為剪毛賊,就是闖軍中的少年士兵,因為他們年紀還小,頭發不夠長,乾脆就全部剪短,所以被人們稱為剪毛賊。這些少年士兵跟尋常的饑兵不同,他們作戰的時候往往不怕死,而且下手非常狠,又因為身材瘦小,穿梭在人群當中不起眼,常常被忽視,而一旦讓他們登上城頭,城上的守軍可就要好好喝一壺了。
少年士兵的戰鬥力往往非常強悍,這就跟後世街頭鬥毆是一個道理,成年人之間互相鬥毆大部分下手還會有分寸,生怕鬨出人命,可是十幾歲的青少年下手往往沒輕沒重,甚至還有人用刀將對方捅死,這種案例不勝枚舉,主要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形成正確的價值觀世界觀,還沒有出現對法律的畏懼,做事不顧後果所致。明末的剪毛賊也是這個道理,他們這些人的手上往往沾滿了鮮血,哪個人手上沒幾條人命,平日裡還互相攀比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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