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往窗下一看,姥爺、雅可夫和灑館的夥什麥瑞昂正把米哈伊爾往外拉。
米哈伊爾抓住門框,硬是不走。人們打他、踢他、砸他、最後把他扔到了街道上。
灑館嘩啦一聲上了鎖,壓皺了帽子被隔著牆扔了出來。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米哈伊爾舅舅躺了一會兒,慢慢地爬了起來。他身上的衣服撕成了布條兒,頭發得像雞窩。
他抓起一個鵝卵石,猛地向灑館的大門砸去,一聲沉悶的響聲以後,街道又恢複了剛才的無聲無息的狀態。
姥姥坐在門檻上,彎著腰,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撫摸著她的臉。
她好像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
“上帝啊,給我的孩子一點智慧吧!
“上帝啊,饒恕我們吧……”
姥爺在這所宅子裡住了總共也就是是一年從一個春天到第二個春天。
不過,我們卻名聲大噪,每周都會有一群孩子跑到門口來,歡呼著
“卡什林家又打架了!”
天一黑,米哈伊爾舅舅就會來到宅子附近,等待時機下手,大家不提心吊膽。
他有時候會打幾個幫凶,不是醉鬼就是小流氓。
他們拔掉了花園裡的花草樹木,搗毀了浴室,把蒸汽浴的架子、長凳子、水鍋全都砸了,連門也沒放過,都砸爛了。
姥爺站在窗於前,臉色陰沉地聽著人家破壞他的財產。
姥姥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有停地叫著
“米沙,米沙,乾什麼啊?”
回答她的是不堪入耳的俄羅斯式的咒罵。
我不可能跟著姥姥滿院子跑了,因為那樣太危險了,可我又害怕,隻好來到樓下姥爺房間
“滾開,混蛋!”
他怒不可遏地大吼。
我飛也似的逃回頂樓,從窗口向外盯著姥姥。
我很怕她讓人給殺了!
我喊她,讓她回來,她不。
米哈伊爾聽見了,開始破口大罵我的母親。
有一回,也是這麼一個令人不安的夜晚,姥爺病著,躺在床上,頭上包著手巾,在床上翻過來掉過去,大叫著
“辛苦一生,攢錢攢了一輩子,最後落到這麼個下場!
“如果不是害臊,早把警察叫來了!
“唉,丟人現眼啊,叫警察來管自己的孩子,無能的父母啊!”他突然站了起來,搖晃著走到窗前。
姥姥拉住了他
“乾什麼去?”
“點燈!”姥姥點起了蠟燭。
他像拿槍一樣,端著燭台,衝著窗口大吼
“米希加,小偷兒、癩皮狗!”
話音未落,一塊磚頭嘩地一聲破窗而入!
“沒打著!”’姥爺哈哈大笑,這笑聲像哭。
姥姥一把把他抱回床上,就像抱我似的。
“上帝保佑,彆這樣!”
“你這樣會把他送到西伯利亞去充軍的,他隻不過是一時糊塗。”
姥爺踢著腿乾嚎
“讓他打死我吧!”窗外一陣咆哮。
我抓起那塊磚頭,向窗口衝去。
姥姥一把抓住了我
“混小子,乾什麼!”
有一次,米哈伊爾拿著一根大木棒子打著門。
門裡麵,姥爺、兩個房客和高個子的灑館老板的妻子,各執武器,等著他衝進來。
姥姥在後麵哀求著
“讓我出去見見他,跟他談談……”
姥爺前腿屈,後腿繃,就像《獵熊圖》上的獵人似的,姥姥去哀求他時,他無聲地用肋、腳往外推她。
牆上有一盞燈籠,影影綽綽地照著他們的臉,我在上麵看著,真想把姥姥拉上來。
舅舅對門的進攻十分奏效,已經搖搖欲墜了。
戰鬥馬上就要開始。
姥爺突然說
“彆打腦袋,打胳膊和腿……”
門旁邊的牆上有一個小窗戶,舅舅已經把窗戶上的玻璃打碎了,像一隻被挖掉眼珠的眼睛。
姥姥奮不顧身地衝了上去,伸出一隻胳膊,向外麵擺著手,大叫
“米沙,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快走吧!
他們要把你打殘啊,快跑!”
舅舅在外麵,照著她和胳膊就是一棍子,姥姥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嘴裡還念叨著
“米、沙、快、跑……”
“老太婆,怎麼啦?”
姥爺大叫一聲。
門嘩地一下開了,舅舅衝進來,幾個人一齊動手,他一個下子就又被扔了出去。
灑館主人的妻子把姥姥攙回到姥爺屋子裡。姥爺在後麵跟著
“傷了骨頭沒有?”
“肯定是折了!”
“唉,你說可拿他怎麼辦啊?”
姥姥團著眼睛說。
“好啦!”
“已經把他捆起來了,真凶啊!你說他像誰?”
姥姥開始痛苦地呻吟了。
忍一忍吧,我已經叫人去找正骨婆了!
“老太婆,他們這是要我們現在就死啊!”
“把財產都給他們吧……”
“那瓦爾瓦拉呢?”
他們談了很久。
姥姥的聲音低沉而無力,姥爺卻大吵大鬨。
一會兒,來了個小老太婆。
大嘴巴像魚似地張著,她好像沒有眼睛,用拐杖探著路,一步一挪地往前移。
我以為姥姥的死期已到,刷地一下跳到了那個老太婆跟前
“滾出去!”
姥爺粗暴地把我揪上了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