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
阿琅剛下馬車,就見到正好同樣下車的韓明珠,以及韓家馬車邊上,正要翻身下馬的七皇子。
就不知兩人是正巧碰上,還是一路同行。
鐘家的案子,以及施粥那邊的賬本都還沒定案,韓丞相還是丞相。
宮中的晚宴自然是有韓家的份。
隻不過,今日才臘月二十九,韓明珠進宮去,是做什麼呢?
更彆說七皇子還恰巧和她在一起。
正琢磨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
阿琅回頭定睛一看,馬上的竟然是江叔……
他的臉上帶著鮮有的焦急神色。
阿琅知道,定然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來不及讓青檸攙扶著下馬車,而是直接從車轅上翻身落地。
江叔見著阿琅,立刻拉緊韁繩下馬,走到阿琅跟前,輕輕的說了句話。
聞言,阿琅眉頭皺了皺,朝七皇子那邊看了看。
婉妤在發配流放的路上,在遭受一箭穿心的重創下,被人救走了……
她知道婉妤能武,甚至會毒,就怕她在半路上用些手段逃走。
特意安插了人手在發配的路上,就等著半路統領婉妤給處理了。
沒想到,還是發生了意外,在被她的人一箭穿心後,不知從哪裡冒出幾個黑衣人,將她救走了。
江叔安排的那個人也昏迷不醒,是中了毒,要不是碰上清河郡王蕭珩的人,約莫就死在那裡了。
“真是太可惡了,回來的人說清河郡王那邊派了人去追蹤顧婉妤的蹤跡,隻是還沒有消息傳來。”
阿琅初初聽到清河郡王蕭珩的名字時,有些恍惚,他的人怎麼會去到那裡?
隨後又好像驀然醒悟,也是去解決顧婉妤的?
隻不過被江叔安排的人給搶先了……
阿琅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鍾家那邊,還有顧婉妤這裡,也許在很多她還不知道的地方,那個看起來沒有半點感情波動的男人,都在悄悄的幫她。
這一瞬間,阿琅有些手足無措的,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回應這樣一份悄悄的關懷。
如果她不知道就算了。
她知道了,讓她假裝不知道,安心的享受他的幫助,她做不到。
阿琅吸了口氣,從婉妤被人救走到現在,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蕭珩的人定然是還沒有找到她的蹤跡。
一個人不可能憑空消失,更何況,和她一起的還有好幾個黑衣人。
“江叔,你再派人手,將顧婉妤被人救走的地方,從四麵八方,一點點的去找。”
“但凡有何婉妤相似的人都要查一查。”
婉妤的存在,忽然就像一根尖刺,戳在阿琅的心口窩上。
不僅僅因為和她有生母之死的仇恨,更多的是,婉妤會毒!
誰也不知道那些救她的人到底想做什麼,婉妤又想做什麼。
阿琅本還想再和江叔說幾句話,那邊韓明珠和七皇子朝這邊走來。
“見過郡主。”韓明珠朝阿琅行了個禮。
若是一般人,這會韓明珠朝她行禮,大約會側側身子,不受她這個禮。
不過,阿琅沒有動,坦然地站在那裡,朝韓明珠微微頷首,
“韓姑娘,不必多禮。”
七皇子在邊上看得臉都綠了,大聲嗬斥,
“你……你竟然受了明珠的禮,你……”他很想說阿琅不配。
隻一想到阿琅身上的爵位,以及在獵場上的那場筆試。
七皇子有些說不出口。
阿琅似笑非笑地看著七皇子,“看來七皇子最近長進多了。”
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若是他剛才說出不配的話,她就能立刻讓七皇子給她行禮。
畢竟,她是有爵位有食邑的郡主。
比七皇子這個光頭皇子地位還要高。
韓明珠這些天,已經充分體會道人情冷暖。
當初,她在上京有那麼大的名氣,一半是因為韓家善於經營,一半也是因為自身確實有才華。
一個長得好,又有才氣的女子,在那些自認清高的讀書人眼裡,自然是吹捧了又吹捧。
以至於韓明珠也是目下無塵的性子。
從前,那些貴女在韓明珠麵前做小伏低是一回事,心裡究竟怎麼看她的又是一回事。
施粥的事情發生後,不少人可是在私下偷著樂。
人性本就是很複雜的一種東西,會有憐憫,會有善良,也會有嫉妒和惡意。
世界上不會有完美的人。
如果有,那一定是聖人。
但每日裡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人,又有多少能真正成為聖人?
所以,事情發生後,好些個貴女裝作關心韓明珠的模樣去到她麵前。
即使她們掩飾的很好,韓明珠還是在她們眼裡看到看熱鬨的心思。
韓明珠眼瞼輕輕顫了顫,笑道,
“沒想到郡主今日也進宮,不如一同進宮去?正巧淑妃娘娘今日召我進宮……可與郡主同路。”
阿琅淡淡地看了眼韓明珠一眼,“不巧,我去的是皇後娘娘宮中。”
七皇子瞪了眼阿琅,他一直都不明白,阿琅長得也算不錯,為什麼就這麼不討人喜歡呢?
就算她曾經救過自己。
他本來應該感恩的,可不知為何,這種對阿琅的討厭,好像是從年幼時就養成的。
怎麼也沒辦法剔除。
而且,他更加的喜歡性格溫婉,善解人意的姑娘。
就如同婉妤,如同明珠這樣的,即使路邊的小乞兒都能引起她們的憐憫心。
就像是最溫暖的的春水,讓他整個人都柔軟起來。
他有多討厭阿琅,就有多喜歡婉妤和明珠。
一想到婉妤,七皇子的心裡就湧上一些痛苦。
怎麼也想不到,那樣的女子,竟然一副蛇蠍心腸……
好在,明珠不是這樣的。
見阿琅說不同路,七皇子冷笑一聲,
“本就是多餘之人,早些滾吧。”
宮門口,禦林軍環立,聽到七皇子的話,紛紛皺了皺眉。
這些禦林軍,都是貴族出身,就算是再沒風度的紈絝,在麵對女兒家時,也要可以保持幾分斯文。
七皇子竟這麼對女兒家說話,實在是……
“本郡主可不會滾。”阿琅似笑非笑地看了七皇子一眼,“蕭郡,你會滾,不如滾個給本郡主看看?”
“若是不會,那就閉嘴!”阿琅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她嘲諷地看著七皇子,
“我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彆跟我說話。”
“最好見著我也能離的遠點。”
七皇子嘴唇顫抖著,指著阿琅,“你……你……”
你了半天,最後憋出‘惡婦’兩個字。
他原本還想放兩句狠話嚇唬嚇唬阿琅,可是被阿琅淡淡的眼神一瞥。
又隻好故作高傲的扭頭閉嘴,嗬斥後邊牽馬的小太監。
阿琅嗤笑,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說起來皇帝老爺也是個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雖說病弱,可腦子很好用。
就看他這些年溜得七皇子團團轉就可見一斑。
七皇子明明也是皇子,怎麼就蠢成這樣?
經曆過一個婉妤,還是看不開,又掉進韓明珠這個坑。
不知是不是小時候那場意外給弄的,滿腦子都是坑。
“等等。”韓明珠忽然叫住阿琅,就見她眼眶微紅,
“你是不是也像她們一樣,在心裡偷偷嘲笑我。”
阿琅,“……”
她要嘲笑還用在心裡偷偷的嘲笑嗎?
她看了眼遠處的屋簷翹角,不想和韓明珠糾纏,聳了聳肩膀,“韓姑娘如果這樣想,心裡舒坦的話,那就這樣想吧。告辭。”
韓明珠看著阿琅離去的背影,自嘲地笑出聲。
看到阿琅離開,七皇子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韓明珠,
“明珠,我們走吧,母妃該等著急了。”
韓明珠對七皇子福了福身,跟在他身後朝宮裡走去。
大年三十,宮中設宴,朝中重臣,三品以上的誥命女眷,皆要進宮與宴。
阿琅頭一天留宿宮中,次日一直陪同在皇後的身邊,接見各家女眷。
作為深受帝後寵愛的郡主,皇後娘娘又是最喜歡的就是打扮女孩兒,早就幫阿琅做了好幾箱的衣裳。
這些衣裳是皇後娘娘閒來無事時話的樣子,然後讓尚衣局出成品。
素色繡紅牡丹宮裙,雪狐裘,再戴上皇後娘娘從皇帝私庫裡淘換出來的血玉首飾。
最後,梳頭時,皇後又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根頭飾,上麵掛著紅豔豔的額墜。
站在皇後身邊,讓來朝見皇後的誥命女眷倒吸一口氣。
這是何等的美人,雪衣紅釵,尤其是那眉間的額墜,仿佛烈火般絢爛。
就如那雪中紅梅,世間再無甚能與之比美。
阿琅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她記得父親曾經說過,威儀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仆人、華服美食,會讓其他人自動拜服。
沒有誰在乎你是不是好相處,隻要讓他們明白,你是得罪不起的,威儀自然就來了。
韓長風站在官員的隊列裡,看著皇後身邊,一步一步往上走的女子。
寬寬袖擺裡的手緊了緊,幾粒雪花落進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眼底仍舊有些模糊,但是那個行走著的姑娘卻異常清晰。
她的宮裙上的花是牡丹麼?
牡丹,大俗大雅之花。
但是很少有貴女用牡丹花做裙上的花樣。
即使有人這麼做了,也是俗大於雅,根本壓不住牡丹的豔麗。
他沒有想到,世間竟然有如此適合牡丹花的姑娘。
尊貴、明豔、美麗。
他忍不住想要抬腳往前,身前韓丞相瞥了他一眼。
韓長風沉默地收回腳,低下頭去,沒有看阿琅一眼,似乎是在極力克製些什麼。
他的確失去那個坐在圍牆上,晃著雙腳,朝他笑的明媚的女孩。
他很後悔。
但事已至此,他必須往前。
否則一味沉浸在已經失去了的,宛如被誰當頭打了一棍的悶痛之中,沒有人會拉他起來。
就是看似器重他的父親,也不會。
這樣的蠢事,在當年被送回老宅時乾過一次。再也不想重回那種噩夢。
韓長風聽到耳邊的冷風嗡鳴,一時間,竟分不清是冷風的嗡鳴,還是他自己耳朵裡傳來的嗡鳴。
這一瞬,他感覺他本就一無所有的人生好像變得更加空蕩蕩了。
明老大人站在皇帝的身邊,看著皇後帶著阿琅出現在宮門口,不禁笑眯了眼。
不愧是他的孫女兒,真漂亮。
身為一個征戰沙場的老將,明老大人覺得,自己家的孫女兒那是天下無敵美。
其他誰家姑娘都趕不上自家的孫女兒。
就是那些皇家郡主,在自家孫女兒麵前,那也是不夠看的。
蕭珩也在人群裡,門口小黃門大聲唱和‘皇後娘娘到’的時候,他和大家一樣,目光看向殿門口。
那瞬間,他的眼中,至於那紅額墜,美華服,芊芊作細步。
他看著那個徐徐朝殿中走來的姑娘,滿腦子裡都是那紅與白,絕美,驚豔。
忽然,蕭珩覺得自己心裡似乎有什麼填補了進去,就像從來沒渴望過的東西,忽然有一天出現在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