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晉家隻剩我一人了。倘若我走了,晉家就沒人了。”
他道“若你嫁給我為妃,我便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們晉家。我會派人八抬大轎迎你入門,請皇上為晉家賞賜,讓晉家門列貴族。往後會有很多人來你晉家的門下,替你晉家延續製棺之事。”
我愕然“你要娶我為妃?”
我原以為,他隻是想賞我個妾位而已。
宇文洺突然擁我入懷,下巴擱在我頭頂輕輕摩挲,鄭重其事道“我娶你為妃。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王妃。”
他的懷抱很溫暖。我又想起初見那天在大殿裡,他微仰著頭,張開雙臂,溫柔地接住我。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仙翁告訴我的話,命中注定。
我道“為何?”
他道“因為我動心。”
我笑道“好。”
婚後宇文洺待我極好。
他性子較冷,不喜多話,對待旁人向來疏離,皆是以“本王”自稱。可他在我麵前卻向來溫柔,最喜歡夜裡抱著我,在我耳邊喃喃低語,從沒在我麵前說過一句“本王”。有時候我與他賭氣,對他不理不睬,他便一語不發地過來抱著我,叫我怎麼也氣不起來。
他答應我的事也都做到了。皇上極寵宇文洺這個親弟弟,當真為了他給晉家賞賜,派人為夭與鎮的人製棺、抬棺。
有一回,王府的廚子買了條傷得極重的黑狗。宇文洺見了派人給它治好傷,然後親手放了它。我見過那黑狗一次,總覺得它格外的熟悉。
直到有一個叫閏嚴的男人來王府應聘侍衛一職,我才終於想起那黑狗是當初和我一起被抓的那隻狗妖,也就是閏嚴。
原來他也從葫蘆裡逃了出來。
閏嚴是來報恩的,他記得宇文洺身上的氣息。當他看見我在宇文洺身邊的時候,恨不得衝過來打我一頓。
看來他還記得我當初拖他下水的事。
不過就算閏嚴看不慣我,他也無可奈何。我也沒讓他離開宇文洺,反正宇文洺連妻子都是妖,多一個侍衛也無妨了,對吧?
日子就這麼安然地過了半年。
我以為我會和宇文洺永遠廝守下去,可是老天依舊看不得我安穩。
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這半年裡蘇影煥去了越岐國,勾搭上了越岐國的定國將軍徐軼。她為了徐軼,屢屢盜竊故滄國的軍事機密,隻為讓徐軼青睞她一眼。
徐軼此人,看似翩翩公子,實則陰險狡詐,根本就是個笑麵狐狸。
哼,他怎麼可能看得上蘇影煥這個瘋子?
不過我萬萬沒想到,蘇影煥這個瘋子,追男人的同時居然還不忘坑我一把。
有一次她在盜取機密之時,居然化作我的模樣在宮裡偷盜,故意讓宮裡的人看見了我的臉,因此把叛國之罪栽贓到我頭上。她還在把徐軼的親筆信放到了我的首飾盒裡,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
直到東窗事發,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天,宇文洺一手拿著那張畫著我的臉的通緝令,一手拿著徐軼的親筆信,冷著臉站在我麵前。
他從未對我發過一次脾氣。
他從未對我說過一句重話。
他連看我的每一眼,都是滿滿的溫柔和憐惜。
可是那天,他眼裡隻剩了憤怒和冰冷。他把通緝令和徐軼的信扔在我腳邊,伸手死死拽住我的手腕,厲聲問我“為什麼?”
我一臉的茫然,掙了兩下才掙開他,從地上撿起那些紙。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心中諷刺又悲涼。
原來你我夫妻二人半年的情分,還抵不過這幾頁薄薄的紙?
我麵無表情,反問道“什麼為什麼?”
宇文洺冷聲道“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我笑了。
你看啊,他都沒有懷疑過我是否被陷害,就直接來問我的罪。原來在他心中,我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啊。
原來他一點也不信我。
一點也沒有。
於是我輕輕一笑,對他道“因為我沒有動心。”
他冷怒的表情一僵,變成不可置信的痛。
皇上很快得知了此事,直接派人將我抓進了地牢,判我萬箭穿心之刑。
我是可以逃的。以我的本事,隨便施個隱身術就能輕輕鬆鬆地離開。
可是我沒有。
我一直安靜地待在牢裡,像個傻子一般。
宇文洺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些什麼。
而我最後等到的,是他向聖上求的恩賜。
親手為我行刑。
得知這個消息時,是我在牢裡的最後一個夜晚。
那晚我縮在牆角,抱著頭,悄悄哭出了聲。
我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宇文洺為我行刑。
我被鐵鏈綁在木樁上。鐵鏈很細,勒得很深,可我一點都沒感覺到痛。
宇文洺站在遠處,拿起一把弓。
突然間我又想起了他的懷抱。想起當初的淪陷,我輕輕笑出了聲。
宇文洺從木架上取了一箭。
當初他的懷抱很溫暖,像極了我小時候滾過的午後草坪,灑滿了溫情和陽光。
宇文洺慢慢拉滿了弓。
我突然很想掙開鐵鏈,不顧一切,走過去,再抱抱他。像他從前抱我那樣。
箭尖對準了我的心口。
我笑著閉上了眼睛。
下一瞬,我清晰地感受到那支箭深深穿破我的心口。
血從我的嘴角和胸口瘋狂流出,無數的劇痛在那一瞬間炸開。
我的心,碎了。
但我沒有哭。
我隻是慢慢睜開眼,模糊地再看了他一眼。最後一眼。
自此以後,我與他,再無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