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自早醒儂自夢!
彼時仙翁曾對我說過,貓有九命。
可是老天怎會如此厚待妖呢?所以彼時身為貓的我隻當這是個笑話,根本沒信。
然而當我再度醒來之時,我信了。
我躺在無數木柴之間,四周瘋狂的火焰正向我襲來。火焰之外,似乎有人。
我隱了身,從火堆裡跳了出來。
我看見宇文洺一個人站在火堆外,怔怔地看著跳躍的火焰。
原來他是來燒我的屍體的。
我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忽然間聽見響動,我沒忍住回了頭,看見他跪在地上,用雙手捂住了臉。
我站在原地,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直到火焰燃儘。
他慢慢起身,拿起一旁地上的白色花瓶,要裝殮我的骨灰。
我輕輕抓了一把地上的灰土,灑在那堆燃儘的灰燼上。
他跪在那裡,小心翼翼地從木柴燃儘後形成的白灰上收集略黑的灰土,裝進手裡的白色花瓶。
那是我最愛的花瓶。
我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回過身,離開。
宇文洺,你知道嗎。
對你我曾動過心的。
我回了夭與鎮。
如今天下人皆知晉陳叛了國,已萬箭穿心而死。皇上收回了對晉家的恩賜,晉家人財皆空,再無人敢提及。
我終是沒能護得了晉陳的名聲,也毀了晉家最後的希望。
我回到夭山上,在晉家的墳前跪了三天三夜。
我在夭山上住下,又扮鬼嚇唬上夭山的鎮民們,讓鎮上傳出“夭山鬨鬼”的消息,便再無人敢來夭山。
如此,便再無人打擾我與晉家了。
半年後,一個小僵屍來到夭山,多番試探我。
於是我做了一個棺材,將從前那女道士葫蘆上的封印咒文刻在棺材的鐵釘上,想辦法封住了這個小僵屍。
我還剩下的八條命,能化出八具人身。那晚我便用這八具人身抬著封印了小僵屍的棺材,想放到夭山的深處。
誰知那晚,我在樹林裡遇上了兩個人。
一個,是道行極高看不透的男人,後來我發現他的身上竟有黎桑山上的氣味。
而另一個,就是當年抓過我的那個女道士。
她的修為不知為何大損,幾近於無。但我想她仍然是個道士。
於是我想找她將那小僵屍超度了。
本以為此事就此作罷,結果沒隔幾天,蘇影煥找上了門。
那小僵屍淳七,就是蘇影煥派來的。
我與她一見麵,句話沒說,直接打了起來。打鬥中,她突然告訴我,宇文洺來找我了。我一時心驚,竟著了她的道,被她封進了我自己做的棺材裡。
我被封印了幾天。
最後居然是那女道士身邊的男人來救了我。他原來也是妖,而且還是黎桑山上的妖。按修為和年歲來看,我應該尊稱他為老老老前輩,不過他大約不會喜歡我這麼喊他,於是我就簡稱他為前輩。
前輩救了我之後好一頓嘲笑,然後告訴我說,縉王爺今天來夭與鎮祭奠我,現在就在夭山上。
我轉身便走。走得飛快。
前輩在我身後大喊“晉陳!你跑什麼跑啊!”
我怎能不跑。
我心亂如麻。
後來我得知,蘇影煥纏上了宇文洺,想要殺他。為了讓我傷心。
我不想再見他,可我也不想他因我而死。
蘇影煥向來狡猾,總是無影無蹤,我隻好隨時注意著宇文洺的動向,以保護他的安危。
果然,那天早上,蘇影煥去了宇文洺住的客棧,想要動手。
還未等我去阻止,閏嚴就來了,拚了命地保護王爺。
這小笨狗,這麼久了還待在王爺身邊,真是忠心。
可是閏嚴打不過蘇影煥。
於是我出現了。我得保護宇文洺。
宇文洺看見我,整個人都怔住了,喃喃地喊我的名字。
我應了聲,卻沒敢看他的眼睛。
因為我害怕。
我怕我會看見他的愧疚,他的無措,他的痛苦。我更怕看見他眼裡還有情。
若他眼裡還有情,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呢?
我明明已經死心了啊。
這半年裡我不想也不愛,努力忘了他。
我自以為心如死灰。
可他一來,一切都死灰複燃。
我也不知我在想些什麼。後來的幾天,我渾渾噩噩,不知所措。
有一回我在街上亂走,遇上了那個女道士。
她和前輩在一起,跑出來竟是為了找那個小僵屍淳七。
她真是變了很多,也不知經曆了些什麼。修為大損不說,思想上似乎也有了不少變化,從前她見妖就捉,如今竟會為了一隻僵屍四處奔走。
不知怎麼的,我與她談了起來。而且還相談甚歡。
可能是我太久沒跟人談過心,我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我的恨,我的愛,還有我的害怕和不甘。
她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安靜地聽我講著,有時沒聽懂還會小心地詢問我。像一個認真聽課的小書童。
她挺可愛的。
也難怪前輩看她的眼神那麼不同,仿佛在看自己生生世世的唯一。
啊,對了,宇文洺看我時,似乎也是這個眼神。
可是我始終不敢確認他的心。
當初他娶我,是因為我救過他的命。可我後來才知道,真正救他的人原來是蘇影煥,我的死敵。
宇文洺對我的是愛麼?如果是愛,為何又舍得親手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