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銀燭!
外麵的姑娘“篤篤”輕扣門環亦稱我為姑娘,溫和細語“需要我幫手嗎?”
“啊,不用了!”
我這才取了數顆澡豆溶於水,在身體上搓開,接著它釋出數種藥香,在去汙的同時,又使皮膚生起光滑。
在我細細滌去數日以來的風塵仆仆,用潔淨的原色粗布澡巾抹去水珠之時,我還以為顛沛已暫時告一段落。而在婢女姑娘與我梳妝,被我從鏡中揪出她想隱藏的憐憫之色,又使我剛剛落下的心高高懸起。
她始終惜字如金,不相關不必要的話沒有同我閒聊一句。她也感知了我想要發問的氣息,便默默回避著。隻將各式珠花在我發上比著,似要將我妝成盛裝赴宴的模樣。
我不打算強迫她說出什麼不情願的東西,接下來是福是禍提前知道了又如何?往往躲也不過。
我將目光收回,不如仔細憐取鏡中人,瞧見自己五官輪廓未變,隻是皮膚的狀態著實回到了十六歲。
瑩白如荔枝,吹彈或可破。
我沉醉在時間若無的美好之中,不是失而複得,也不是宛若新生。
在她的巧手之下,畫眉如煙柳,絳唇一點紅,新貼的花黃也是乍見之歡的新奇。
於是乎按照官家小姐的待遇,莫名其妙被人捧在手心裡一個下午,就連吃飯也有人替你下筷子。
傍晚時赴宴在即,婢女姑娘與我換上了一身錦簇華服,杏粉與玫紅交映,漸變出一種嬌媚。我幾乎沒有穿過這麼豔澤的衣服,曼妙之處更在於,當它上身之後,舉手投足一舉一動皆自自然然生出儀態萬千來。
因懂它精致,便十足愛惜。輕提裙擺,走路無聲。原來我也可以團扇輕搖,步步生香。
眾姑娘皆在小南院兒裡集合了,一時間可謂姹紫嫣紅迷人眼,隻單看十七個姑娘那挽在雙臂間的各色披帛,便渾然是敦煌壁畫飛天之傾城顏色。
一位四十來歲的女官,候於南院門口欲將接我們出去,而她的身後卻又是兩排持械的兵丁,一個個不修邊幅,儘是破壞我眼中剛剛繪上的美麗印記。
再次核對名冊,清點人數,冗長囉嗦。
隨即一一應聲喚出。我點了到,卻在即將踏出院門的時刻,園中侍奉我的那位婢女姑娘突然跑來喚我停下,我應聲回眸,但見她慌張神色。
她上前抓住了我的衣袖,將之前我放在首飾盒裡的兩件物品,放回到我手心裡,頗有不舍之意的說“姑娘,你落下的,收好了。”
我一直轉頭看她,而女官的催促聲又使得我無法停留,於是便幾步一回望。
她很纖細,長期為婢使她的站姿就那樣微蜷著,眼睛半抬不抬,可我知道她是在目送我。
直到這一幕越來越遠,看不見了……
我把玩具項鏈和手表戴好,心中愁雲慘淡。我並非是將兩物品遺忘在那裡,僅是以為晚上還會回到那間處所……現下裡,的信息太明確了,八成是又回不去了,我心中的猿猴早已在兩岸哀啼不住,天大地大,竟無以為家。
一旁的姑娘們還在有說有笑,隻有我神色凝重。也是心裡苦,境遇如此也罷,又偏偏體會敏感,難過的事也總搶先一步知道,隻能歎快樂的時光真是少的可憐。
天幕墨藍如遮,營中隨處可見的火把正燒的熱烈。那通紅紅通映上姑娘們的衣裙更顯麟麟錦繡,而我已無心欣賞。
一路被帶往最東側的練兵場,笙簫管樂遠遠傳來,曲調歡快,我深吸一口氣提了提神,平靜下內心。
“果真是一場宴席呐,許是我想的太多。”我儘可能的欺騙自己,可我發現已不再具備自欺欺人的資質,因為與此同時我已然冷靜,並且下定主意全力護自己周全。
猛然發現,人一旦突破了一層思維上的囹圄,好比不再逃避而理智麵對,這破繭的力量便會反之來加持自己。
越有力,越輕盈。
幾個月前,大臉娟某天還一臉認真“玉菟,我真羨慕你的狀態!”
“啊?為什麼?”
“你現在,輕盈而有力。”
然後這句話成了我腦中關於她最醒目的一個標記。所謂優點不誇不知道,有人如此提煉下來並且回贈於你,簡直是對你人生修行日趨成功的認可!
但幽默之處在於,一個人在你心中的閃光點不過是她怎樣誇獎過你。這顯然代表著兩人關係十足的局限,你對她的不認可以及很難成為朋友的事實。
在她說完這些,我便微笑著看她那身懷六甲的體型,和敦實無垠的臉盤兒。我看的並不認真,粗淺劃過,甚至目光根本沒有彙成一個點落定在她身上的過程,便匆匆略過瞧上她背後的玻璃門,門外的汙水總是彙成一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