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霽瞥她一眼“你是不是乾壞事了?我怎麼覺得你有些心虛呢?”
青歡當然矢口否認“沒有,我好好的。”
“行吧。”黎霽沒再追問,環顧四周打量道,“這一層的關竅是什麼?”
青歡有些意外,指著他胸口小聲道“你怎麼不問那個、那個是什麼?”
黎霽掏出衣襟裡的青鱗,“這個?鱗片嘛。”
青歡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你從哪裡找來的,還能想到用這個封我的嘴,真有想法。”黎霽拈著鱗片在青歡麵前晃了一圈,笑盈盈看著她眼巴巴跟著鱗片轉,然後毫不留情又塞回了胸前,“很好看,我收下了。”
青歡想要討回的話卡在嘴邊,心裡天人交戰了幾百回才終於放棄,氣鼓鼓地坐到圓台邊上,頭也不回指著古琴道“喏,彈那個曲譜,書架會動,應該彈對了就能過關了。”
黎霽在琴案前坐下,草草掃了眼曲譜,笑道“彆生氣了,我彈琴給你聽啊?”
“你會彈琴?”青歡忍不住湊到他身邊,“真的嗎?我想聽。”
黎霽看著她上一刻還氣衝衝的,下一刻立馬就忘到九霄雲外的模樣,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有笑出聲。“很久沒彈了,這首有些難,錯了你就體諒體諒。”
青歡心說錯了我也聽不出來,興致勃勃拉了蒲團坐到他身邊,眨巴眨巴眼盯著古琴。
“快點,乾嘛呢你?”
黎霽回神,十指搭上琴弦,輕輕撥了一個音,滿意地點點頭。古琴通體黑漆,琴弦鋥亮明淨,體麵相連的琴麵和活底板分彆用軟硬不同的梧桐木和桑梓木料製成,尾板較窄而上翹。音箱首端橫亙一條山脈,山脈右側有七個弦孔,軫溝處安置有七個調弦的角質軫子,尾板下麵附有一雁足,與尋常七弦琴一般無二。
一至五弦分彆屬五行,為宮、商、角、徵、羽,六弦文聲主少宮,七弦武聲主少商。宮商君臣,角徵民事,羽弦聚物,少宮柔以應剛,少商剛以應柔。此篇曲譜以角徵二調為主,曲調溫婉流長,倒像是在娓娓道來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
黎霽眉眼微垂,額發安安靜靜隨著他指尖的輕攏慢撚而晃動,半邊身子稍稍偏向青歡,隻在鮮少的時刻會看一眼曲譜,大部分注意都集中在琴身之上,偶爾抬頭看一眼青歡。
青衣撐著下巴新奇地看他指尖掠動,一個個清潤的音色就此躍然而出,與她自己上手的時候簡直天差地彆。不知多少年前的曲譜,她卻聽得入迷,索性就著胳膊趴在幾案上,目光也不自覺從古琴挪到了黎霽臉上。
黎霽眼底的笑意溫潤如玉。在這不見天日的古塔裡,隻有一束光照著他們存在的小方天地,此一刻世間仿佛隻剩下了他們兩人,白衣翩然撫琴,青衣伏案傾聽,彼此的眼裡隻有彼此。
那種強烈的熟悉感又在他們心裡漫溢,一曲終畢,書架停止移動,整層燭火通明,路的儘頭是嶄新的石階。
青歡幾乎是不受控製地撫上了黎霽的臉頰,目光與那道同樣熾熱的眼神癡纏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探問,“它說了什麼?”
黎霽啞著聲音回答“一個很悲傷的故事。”
黎霽道“他死了。”
青歡道“他們都死了。”
“阿霽……這琴音是不是能惑人心智?”
青歡的手掌有些涼,卻沒能讓黎霽清醒。他看向青歡的目光逡巡猶疑,壓抑著慘死的新芽風吹又生,重新長出一片碧綠的嫩草來。
野火也燒不儘的春草,不過絲毫誘惑又迫不及待奔向新生。
愛是一樣藏不住的東西。
他悄聲回答“不是。”
青歡聞言皺了皺眉“那是我病了嗎?”
黎霽搖頭“你好好的。”
青歡的指腹劃過他的眼睫,落在微紅的眼角處,喃聲道“我真的見過你,好像在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已經認識你了。我好像見過你笑,見過你做糖酥雞,見過你放螢火,也見過你彈琴。”
“我見過的,很久很久以前一定見過。”青歡收回手垂下頭,滿目希冀迅速被失望代替,“可你才二十多歲,我們不可能見過。我如果見過你,一定不會忘記。”
青歡失了魂似的起身,晃晃悠悠地朝那扇新打開的門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青歡剛踏出圓台,台階前赫然出現一個人影,像是不過四五歲大小的孩童,衣衫上打滿了補丁,兩隻大眼睛是烏墨般的黑,竟然卻沒有眼白,明明有燭光照亮卻留不下光彩。他一手扶著牆一手攏在袖裡,看著他們的眼神疏離又倦怠,儘顯與年齡不符的老成。
黎霽趕緊把青歡拉回,將她整個擋在身後。
那孩子看了眼他們相牽的手,淡淡道“你們過關了,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