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思霽!
兩人對視一眼,跟著他上了樓梯。
這一段階梯旋轉而上看不到儘頭,三人一直沿梯而上,足足繞了一個時辰才走到了頭。
麵前是一扇雕刻著不知名山精鬼怪的石門,小孩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推,石門輕而易舉向兩旁打開。九層空空蕩蕩的,能聽見腳步的回音。抬頭卻能看見整片夜空,黎霽確定外麵的天空絕無如此多的星辰,這裡卻完全靠夜幕裡的星光照明,各種星宿繁複密布,他一眼便看到了最易發現的北鬥和北辰星。
最中心是一門巨大的蓮花坐台,裡裡外外共有九層花瓣,裡麵像蓮子似的嵌著九顆夜明珠,發出瑩瑩的幽光。
小孩童聲稚嫩語氣卻生硬冷漠,“我叫傒囊,是山中靈氣孕育的精怪。”
黎霽不動聲色將青歡往身後帶了帶,青歡問道“那這座塔……”
“這座塔是曾家用來關我的。”傒囊麵無表情,“算是一個靈眼,不斷汲取我的靈力供養著濁漳水這一片土地,以保曾家領地靈氣昌盛。”
傒囊仿佛知他們所想,一股腦全部相告。“我不甚落入人族陷阱,被他們關進這築輿塔。塔裡的機關是曾家先祖造的,後來的曾家人至多隻能到四層,所以此為分水嶺。你們這次入塔,四層之下都被他們做手腳,四層之上他們卻動不了。”
“當年築輿塔建的匆忙,隻來得及布施到第六層,於是我躲到上三層,他們便在六層設了結界。”
“築輿塔像是我的墳塚,六層入口便算是我的墓碑,防的不僅是盜墓人,更加是下葬者。”
“你就沒想過逃?”青歡道。
傒囊白她一眼“出口是在塔頂,但要想出去,要麼塔毀,要麼必須留下一人。我終於等到你們來了。”
他說著居心叵測的話,臉上卻依舊麵無表情,毫不避諱把自己的野心昭示大白。
黎霽定了定心神,“據我所知築輿塔建立起,闖塔的不說多也絕不是沒有,就無人到達過頂層嗎?”
傒囊道“沒有。”
他僵硬地扭頭看兩人“八層的那把琴,叫七絕琴,傳說以玉石加天蠶絲所製,上古唯一一隻鳳凰所棲的梧桐木做琴身,其琴音擁有支配萬物心靈的力量。”
青歡似乎鬆了口氣“所以我們才……”
沒料傒囊一口否定“七絕琴需斷七情絕六欲之人可鑄,非七情六欲兼具之人不可觸碰,必情愛之身方能演奏。”
他指指黎霽又指指青歡“非局中人不會被琴音影響。僥幸闖過其他的,也都被卡在七絕琴處了。”
“那琴譜……”
“講的是生離死彆,死了的不甘心,活著的心已死。”
傒囊突然笑起來,“故事就要這樣寫,光寫愛有什麼好看,愛要生離死彆,愛要愛而不得,愛要錯過,要誤會,要無能為力,要道不同不相與謀。這樣的故事用七絕琴彈奏出來才是世間絕響。”
青歡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悄悄扯黎霽的衣袖,“他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黎霽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先聽他說。”
傒囊道“這是我寫的故事,你們覺得怎麼樣?”
青歡道“不怎麼樣,相愛不得善終,這樣的故事沒有人喜歡聽。”
傒囊兀自走到蓮台前,仰頭望著星空穹頂。耀目的星海在他墨黑的眼瞳中倒映出星星點點的光輝,那一刻他才有了些許生氣,真真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孩童。
“可那是我親眼所見。”
兩人都沒有說話。
傒囊道“我是山川靈氣而生,那座山在的時候我就在了。我看到那個人砍了洪荒時留下的梧桐木,做了一把七絕琴,贈給了身側之人,卻被拒收。於是他把琴留在山上,梧桐木生長的地方,最後隻有斷情絕愛的七絕琴。”
傒囊回過身盤腿坐下,抬手再落下,赫然就在突然出現的七絕琴上。
“這是第一個故事,道不同。”
一曲起,曠古深遠,溫情寫意到激揚碰撞,最後樂聲將歇,分道揚鑣。
青歡看看黎霽,讀懂了他眼裡的迷茫。
傒囊又道“亂世之秋,朝生暮死,無能為力。水火之體,該如何修?”
黎霽道“水能克火,卻不及火強大。若要萬人之上,舍水體,修純火。”
傒囊道“若心愛之人乃尋常水修,又該當如何?”
黎霽不語。
傒囊歎道“唯足夠強大方可在大亂之世護所愛,卻隻得與其分道揚鑣。這是第二個故事,無能為力。”
一曲山川遠,看似明媚卻暗濤洶湧,揚調逐漸燦烈,抑調在其到達頂峰時驟然熄滅,可望而不可即。
青歡攥著黎霽衣袖的手緊了緊,心裡莫名一揪。
傒囊不動聲色瞥她一眼,笑道“你們見到的是第三個故事,生離死彆。”
黎霽彈奏過的曲子一模一樣又展現了一遍,如怨如慕,溫婉流長,將止歎歇。
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厚重的沉悶與哀歎又溢滿心頭。青歡揉了揉胸口,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傒囊起身,繞過七絕琴,走到兩人麵前,看著青歡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變幻成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模樣。
“姐姐。”他揪住青歡衣袖的一角輕輕晃著,眼裡竟是楚楚可憐。“你給了那個孩子一顆糖,她沒有要。我也變成那樣,可不可以給我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