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紹烏鏢局此番,戰死鏢師十餘,近乎皆儘重傷,除卻鏢頭楚筠傷勢顯得輕些,再者麵色始終如一,故而瞧不出負創頗重,不過好在郎中來得及時,這才未出現再多損傷。
如此一折騰,近乎上下鏢眾皆儘重傷,已然也就無力送鏢,楚筠同那位商賈商量一番,說是要將鏢銀退回,可那位看似貪財的商賈卻是執意不收,說鏢局此番受創,倘若再將鏢銀收回,豈不是太過不仁義,硬是又多掏出七八十兩碎銀,說是交與戰死鏢師家眷,聊表心意。
楚筠捏著銀子,瞧著零星數人押起車帳往北而去,不知為何歎了口氣。
回鏢局路上,許磐傷勢好容易恢複了些,不過剛要同韓江陵扯幾句,卻想起少年當日出劍時的赫赫威勢,與繚繞周身不歇的劍氣,末了張了張嘴,還是未能叫出聲來。
雲仲一路之上都是跟在鏢隊後幾丈,沉默不語。
典青與三當家那番話,少年始終回想,卻每每都有些低落。
錯固然是錯,可若換成他自個兒,如是沒遇上吳霜,隻怕如今依舊待在那座無名小鎮當中,興許還留在學堂之中,或許已然是接過家中田壟,尋了個門當戶對的姑娘,至於外頭江湖是如何模樣,恐怕一無所知。
生來老去,黃土長天,該是何等無趣。
“雲兄弟在想甚?”丁二筒刻意走到後頭,點起兩筒煙霧,同少年並行。葫蘆口一戰,丁二筒圍護鏢車,雖說背後也叫人劈過兩刀,不過好在身手靈巧,硬是未曾挨瓷實,隻堪堪割開皮肉,並未傷及筋骨,塗過傷藥,如今痊愈得七七八八,故而顯得極輕鬆。
雲仲一愣,扭頭才發覺是丁二筒,揮散煙霧笑道,“這滋味嗆得緊,少吸些,免得老來氣都喘不勻,又沒個婆娘兒郎,頤養天年都是個心頭患。”
“怕個甚,”丁二筒舒舒坦坦吐出一口煙霧,一連三五口下來,整個人都裹在煙霧之中,樂嗬笑道,“這人呐,怎麼活都是那些壽數,我就覺得和鏢局這幫老弟兄一塊聊得來,到時乾不動這行當了,就擱鏢局旁買下塊院落,聽聽每日鏢車從門前來去,時常和後輩吹噓吹噓,說自個兒也見過仙人,這就不枉費來世間一趟。”
雲仲失笑,自顧搖頭道,“小子可算不上仙人,那仙家手段累死累活,不過學來一招半式,雖說勉強夠用,可也斷然走不到那份上;更何況連點道理都想不明白,自然成不了仙人。”
丁二筒聽罷,似乎是覺得有些慍氣,重重拍拍雲仲肩膀,“少年郎要有誌氣,你小子可不能跟我們這幫人比,大都是沒什麼能耐,更無天資,勉強在這行當裡討口飯吃,好容易跟仙家山門學來本事,可不能白白頹了,那才是暴殄天物。”
少年緩緩邁步,無端就說起道,“那流寇之中的三當家,同我說過一番話,我總覺得他沒說錯,人生在世圖的便是個快意,能見江湖天地廣闊,有誌同道合故友,的確是叫人心生憧憬,也許在他看來,並未有錯處。”
吐罷一口煙,丁二筒呲牙笑道,“可以尋常人來看,還是大錯不是?老哥我在鏢局之中,不亦是能見天地廣闊,亦有誌同道合之人?人生快意,有千萬坦途可走,何苦非要燒殺擄掠,那旁人百姓的命,難道還不如他一時快意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