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青雀來訪,傳來枚書信,猜是顏賈清所書,筆墨清幽,字跡便是極高明,不過所書言語,卻多是粗鄙之語,不消多想,便大抵是出自老樵夫之口,請顏賈清代筆。
信中所書,說是山中無恙,不過老樵夫自個兒實在憋悶得緊,近來要出山一趟,外出轉悠,權當是外出踏春,隻留顏賈清駐守山間,不過也留有一座大陣,不出月餘即歸,想來五絕近來也是消停得緊,並無大礙,再者吳霜似是已尋出一條破境路數,出關在即,大抵山中並無憂患。
至於大師兄柳傾,倒也時常有書信往來,但近日卻是忙碌得緊,已是足足兩月未曾傳回信件,錢寅亦是多日不曾寄信,唯獨趙梓陽時常問詢山中近況。溫瑜破三境之後,亦是遇上瓶頸,近來心思多有煩悶,成天將自個兒鎖於屋舍之中,時常數日不休,研習陣法勤勉修行。
溫瑜修行之上的天資,雲仲自是知曉,畢竟自打出南公山後,每月亦是能見著少女一麵,後者境界日日高漲,怕是再不出數年,已能勉強望見大師兄柳傾腳步,再者便是心性極為堅固,道心通透,能有今日進境,並不出乎雲仲所料。
南公山安然,對於雲仲而言,算是一載之中為數不多的喜事,再者便是去年年末,返鄉一趟,除去娘親墳塋雜草,好生打理過幾日,上香燒紙,亦是解去不少心頭事。
好事寥寥,但也是知足且樂。
想到此處,少年又飲過一口酒水,渾然不顧已是立身在身後的淩滕器,緩緩道出一句。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這話寫得當真是好。”
二更天時,淩滕器便已出樓,卻是正好瞧見盤坐到淩字樓門外的少年,膝上臥著尾老貓,正舉起葫蘆,端量遠處昏暗長街。
“今兒個沒誤時辰,極好。”老者也是隨意,挑了處乾淨台階,將燈籠放穩,似笑非笑瞅著少年膝旁已然睡去的老貓,挑眉笑道,“這老貓在淩字樓外住過多年,老夫時常喂它些吃食,卻是從不親近老夫,怎麼偏偏與你這小子對眼?”
“前輩練的乃是內家拳,氣勢最重,狸貓一屬比起人來,五感更清,估摸著也是瞧出您老渾身上下年輕時遺留下的殺伐氣,怎敢靠前。”
老者隻抱以一笑,“說正事,這內家拳不好學,如你是從小磨礪,興許能得我這門內家拳十之八九,我那位徒兒,便是打小隨我修行,這才得以得儘妙義,但眼下這般歲數,估計至多不過能得個十之五六,且要受不少罪,知曉這些,雲小子還願練?”
“晚輩有位好友,當初是於商隊當中結識,練得手好刀法,多半戲稱叫他唐瘋子,算年紀已是及冠數年,才因一位心上女子踏進修行,”少年將葫蘆遞到老者手上,說的卻是與後者不相乾的一樁事,“遊曆天下,已是許久沒見,前輩不妨猜猜,他能否修到極高的境界。”
淩滕器少見猶豫片刻,旋即瞧見少年略微翹起的嘴角,終究未曾繃住麵皮,爽朗一笑。
“未可知也。”
正在少年膝上酣睡的狸貓睜眼,頗為慍怒看向老人,探出前爪狠狠敲打兩下後者臂膀,而後縮到少年懷中,又是安然睡去,當即便引得老者麵露窘態。
“大概江湖之所以言稱江湖,便是因浩瀚不及東海,通透不及溪水,有汙泥沙爍橫沉,且有無數淺江小流,許多人終生也難入海,得見天地廣遠,但就正因有許多你小子這樣有趣又無趣的人,才令老夫覺得有點意思。”老者看看一旁寧可坐於冷清初春,也不願入門打攪守夜小二歇息的雲仲,老臉上滿是笑意。
少年咧嘴,撓撓頭道,“不好意思。”
正是還未到憂愁江湖夜雨十年燈的年紀,桃李春風一杯酒,足夠言說句快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