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賈清險些被狂風吹落舟頭,抬頭怒目而視。蛇口當中腥味甚濃,原本顏賈清手頭這壇蒸酒還剩大半,如此一來,便再無心思去飲,而是將黃繩拽回,抬頭破口大罵。
“不過是頭水塘當中的泥鰍,給你些臉皮,免得在後輩眼前妄動殺心,卻是自行找上門來,知曉你已然通曉人言,那爺來問問你,個子高便很了不起?”
黃龍搖頭擺尾現出身形,不輕不重看過那頭巨蛇一眼,略微有些不屑,而後便又是不屑,慵懶趴到正氣不打一處來的文人肩頭。
分明黃龍僅是有三尺長短,那頭巨蛇看過一眼,卻是雙眸猛然立起,收束蛇口,周身都是有些輕顫,而後似是作揖般接連躬身,分開水浪,唯獨留下處湍流旋眼,再不敢久留。
顏賈清卻是狠狠鬆開口氣,坐到舟中,神情略微慶幸。
卻是沒成想此地的確住著位大個的,四境老蛇,當真如若是動起手來,未必就能言穩勝,好在是黃龍雖說並非是活物,可威勢尚足,生生嚇退方才那頭四境蛇妖,不談其他,妖物體魄本就是堅如金石,當真大動乾戈,起碼大湖四周村落,殘垣斷壁都未必能存留下來。
“幸虧他娘的這世上已然不允蛇妖躍龍門,不然今兒個,當真要在這陰溝翻船。”好容易將心境穩住,顏賈清長長吐出口濁氣,卻是苦笑搖頭,“明明勸人時候振振有詞,可當真遇上此事,我都未必能忍住動手的念頭,當局者迷,老輩人說得還真是一點沒錯。”
足有山嶺大小的老蛇入水過後,倒是並未急於離去,雖說方才所見那尾黃龍威勢過人,但到底也不曾當真展露手段,蛇妖存世多年,心眼早已同世間老者那般通透狡黠,大抵算出此事當中有些蹊蹺,但總歸也未敢上前試探,而是先行退去,轉而盯緊那位將蛇蘭拽開大半的少年,卻全然看不出少年此刻究竟身在幾境。
蛇穴毒窟多見奇珍,尤其蘭草一類,最是繁多,此株蛇蘭年份極久,但已是失卻可解百毒的效用,唯獨可捋順經絡,倒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故而老蛇也不願因此事前去同那尾黃龍交惡,倘若當真是一尾黃龍,即便是境界再爬上幾階,也足矣落得個遭人剝皮抽筋的淒慘下場。
正是這等時節,巨蛇渾身又是略微一顫。
雲仲向來便是劍不離身,即便是此番入湖,竟也將腰間水火吞口長劍牢牢係到背後,如今借水光一瞥,老蛇卻是發覺那口如何瞧來都是極尋常的長劍,當中光滑卻是惹得心悸不已,連忙頭也不回鑽到湖底之中,閉合雙眸,如是身死那般蜷縮起來,再無丁點念頭。
舟上顏賈清愣了愣,將黃繩收回,仔細琢磨許久,依舊狐疑那尾巨蛇究竟是為何落荒而逃,分明已是身在四境,遇黃龍亦是不曾如此驚惶,怎麼偏偏偷眼瞧過雲仲之後,反而是險些嚇破肝膽,苦思冥想一陣,直等到少年渾身湖水爬上舟來,才猛然發覺少年背的那口長劍,當即便是明悟,直言說雲仲今日得來上蒼垂青,逢凶化吉。
少年不明所以,隻是抄起足有人頭大小蛇蘭,不知該由打何處下口。
“啃將下去便是,這還要我教?”顏賈清卻是斜眉歪眼,衝少年使勁擠擠兩眼,“你如今學拳,渾身雖說經絡不曾重塑,不過好在已是拳勁遞至皮肉,借此消去當中藥力,將其中精華儘數贈與秋湖,而後便是候其成效即可,但興許扛不住接連數日的刮骨痛楚,還是就留到這舟中為妙。說通透些,吃下此蛇蘭的不是你,而是你小子腹中那枚秋湖。”
見少年欲言又止,文人掏掏耳朵,伸出手來,“銀錢拿來,想喝什麼酒,提早一日告知與我,此番外出,咱就是替你小子跑腿的,不過既然是好容易想起為自己謀得些利,心甘情願。”
文人即將邁入濃霧的時節,少年還是勉強說了句多謝。
顏賈清咧嘴。
“客氣,但咱不是一路人,拜把子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