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家裡頭的老爺金貴,誰人管顧我等死活,再這般下去,這差事果真是做不得了,還不如同那些走街串巷的貨郎一般,找尋個旁的出路,事官事多,又逢冬月沒油水可見,過得憋屈。」
二人有一搭無一搭,不過卻是腳步相當順,壓根未曾巡夜,更不曾吩咐更夫好生囑咐住戶小心火燭這等事,而是徑直向城內偏僻客棧內去。
處處客店的小二,皆是曉得這等規矩,待到二人走到這處相當偏僻的客店內時,裡頭睡眼惺忪的小二連忙起身賠笑迎去,吩咐做個肥雞款待,自是添茶倒水,還心照不宣遞來壺好酒斟滿,才是嬉笑道來,「兩位官爺辛
苦,這等鬼天景尚要外出,前來咱家這窮酸鋪麵巡夜,小人實在是過意不去,怎奈何掌櫃的先行歇下,有失禮數,這新到的好酒權當是小店賠罪,千萬勿見怪。」
山蘭城內從此營生者,哪位不是眼力見高強,哪位不是強撐笑臉應對這些位沾拿蹭賒的爪牙的,隻不過倘若是不令其順心如意,這客店就甭想舒坦開下去,於是隻得是將身姿放到土裡去,硬捧兩人臭腳,唯有伺候得舒坦了,才是有方便可尋,少去許多麻煩。
「說得好聽,咱還能缺了你酒錢?」當中一位衙役抬眼,不過全然未曾動怒,僅是有心耍笑小二,分明是小二這番話相當受用,「我二人前來,自是要盤查城內往來之人,這現如今三家大人本就已是奔忙辛苦,當然是要我等這些位跑腿的忙碌些,辛苦固然是辛苦,為百姓奔走,乃是咱的福分不是?我來問問小二哥,近來可有生人,前來山蘭城中?畢竟是眼見年關將近,倘若是來了打家劫舍的江湖人,當然是要先行拿下,但凡生人都需好生盤查盤查。」
「還當真是有這麼一位,隻不過舉止打扮甚是古怪,現如今正於樓上飲酒,不過瞧來窮酸得緊,小人攜兩位官爺同去見見?」
樓上偏僻潮濕,大抵是前陣子雪壓垮屋頂,才有如今景象,兩衙役近乎是捏起鼻頭踮腳,才走到客舍外叩門,久無人應聲,索性是推門而入
。
屋舍昏黑,唯兩人手中燈籠照明,桌案處一位麵色蒼白生得奇醜陋的男子,在桌間佝僂腰腹飲酒,像極了頭過街鼠,並無下酒菜式,僅是將一枚石子擱到眼前,時常舉筷嘬上兩回,便權當是替口中添些滋味,甚至受驚起身時,雙腳還有些微跛,更不要說囊中有多少銀錢,登時令兩人覺得晦氣,不過依然是照往常一般,搬出這條規矩來,言城中不可帶刀,要麼交上罰銀,要麼便是交出佩刀。
衙役直到半時辰後,仍未有動靜,也未曾下樓,等到小二上樓觀瞧的時節,才是發覺屋舍其中昏暗,靴底粘得很,隨後便是察覺到有些怪異,引燈一看,才是跌坐在地。
來時是兩位衙役,如今是兩堆衙役,殺人者還甚是公道,將骨肉分成兩堆,涇渭分明。
「那都是我的錢,一點也不能給。」
也唯有此不見月的時辰,男子才能將那張奇醜的麵皮露出,一瘸一拐,向窈窕棧內走去,順帶還要抹黑清點清點懷中的銀錢,見數目不差,才是放下心來,又生怕遇上人,再度用黑袍將自己裹住,去往那處窈窕棧。
男子不曉得這人為何如此值錢,更不曉得,供奉院裡頭行規價錢有多少,隻是曉得,給的銀錢很多很多,半座小屋都放不下。
一盞茶功夫,燈影搖晃,窈窕樓內屍首遍地,僅是剩下坐而飲酒的瘦弱薑白圭,望著男子手中的刀,而後者也在打
量薑白圭,甚至從袖中很是笨拙地抽出張宣紙來,對著上頭畫像看了又看,半晌後才鬆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笑了,隻是笑得相當寒磣,乃至於有些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