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晉陽城的第一天,妹妹青苧扶著已生華發的母親出現在英娥麵前時,英娥再也抑製不住痛哭,她摩挲著母親的白發,哽咽著,“阿娘,您這頭發什麼時候白的?”
北鄉公主一臉慈愛看著英娥,仿佛看不夠一般,順著她的秀發一直摸到臉頰,又仔細端詳了英娥的身子,“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好,真好。”
青苧趁母親光顧著看英娥,便說,“皇後,阿娘這些日子身體不好,天天念叨著皇後在宮裡可好,大夫說不能再多思多慮,於身體有礙。我常勸阿娘不要太多擔心皇後,阿娘就是不聽,有時夜晚還對著洛陽的方向哭泣,皇後好生勸勸阿娘吧。”
北鄉公主見青苧還要繼續往下說,便打斷了她的話語,“皇後似乎瘦了,是過得不開心嗎?”
英娥搖搖頭,“不,阿娘,女兒過得很好,皇上待女兒也極好的,您千萬不要替女兒擔心而傷了自己的身體。女兒瘦了,是這些日子出洛陽奔波所致,阿娘萬不可多慮了。隻是阿娘好麼?那個二夫人對阿娘還恭敬嗎?”
北鄉公主見英娥是擔心顧容華恃寵而驕,她吩咐青苧道,“你去請你二娘進來拜見皇後娘娘。”青苧依言出去喚顧容華,北鄉公主接著對英娥說道,“皇後見了就知道這個女子甚好,她懂分寸,知進退,不光對阿娘尊敬,還跟你的妹妹也算知心。”
娘倆正說話間,隻見青苧領了顧容華進來,英娥一見這是何等的一位美人,一襲梅粉俏羅裙,裙擺翠綠軟煙羅鑲邊,外罩一件繡著粉荷的白紗,腰間係著根珍珠絛,輕挪身姿處暗香湧動,嬌豔若雨後杏花,輕紅著露,媚眼含情。隻是那勾魂攝魄的媚骨之下,透著一股不懼風霜的傲氣,櫻唇上揚時卻又萬種風情。顧容華的衣飾簡單,不露驕奢的氣度,在初見就得到了英娥的好感。
英娥見她落落大方對自己行完宮禮,目光卻定格在她發髻上的並蒂蓮玉簪。英娥讓她平身後,故作輕描淡寫地問道,“二夫人也喜歡蓮花?”
顧容華回稟,“回皇後,妾自小便喜歡蓮花,喜歡它的潔身自好。”
青苧插嘴道,“是啊,皇後,二娘對蓮花的喜歡都到了如癡如狂的地步,且不說這衣飾打扮處處用蓮花點綴,便是院中也讓爹爹給種了幾大缸的蓮花。到了秋冬,花殘葉敗之時,二娘也不讓拔了枯葉,我好奇問她,她卻說愛聽雨打殘荷之聲,簡直是個蓮癡。”
顧容華微微一笑,“二小姐誇張了,妾不過是愛蓮之人罷了。”
英娥指著顧容華頭上的蓮花簪,“這個做的卻是彆致,能給本宮看看嗎?”
顧容華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簪子取下雙手奉給英娥,英娥看著這碧玉打造的簪子,正反兩朵蓮花雕刻的渾然一體,那做工精巧,打磨細致堪稱佳品,隻能出自宮中監造。
北鄉公主開口說道,“這是當日皇後寫與你父親的家書,並著皇上的賞賜一起送來的,臣婦也收到一份。”
英娥聽說是元子攸賞賜的,更加疑惑,腦海中不斷反複出現的“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的詩句。
顧容華似乎也從英娥神情的異樣中恍然覺悟了什麼,她平靜地說道,“皇上賞賜的禮物眾多,各樣款式的花簪都有,不過因為妾喜歡蓮花,所以便選了這支來戴。皇上的賞賜是對將軍的恩寵,妾不過是沾了將軍的光,才能看到這樣的天家之物。”
英娥聽她如此說,也覺得是自己多想了,畢竟元子攸都未曾見過顧容華。抬眼發現母親和妹妹緊張的看著她,她淡淡一笑,將簪子還給顧容華,“聽阿娘說二夫人甚是敬她,本宮欣慰,如今阿娘身體不好,本宮又不常在身邊,青苧還有夫家要照顧,本宮其他幾個姊妹兄弟年紀尚小又不分輕重,還需要煩勞二夫人多看顧些。”
顧容華連聲稱道,“皇後如此說,妾實在是承受不起,侍奉夫人是妾該做的。”
英娥對她的謙卑恭讓甚是滿意,幾人又閒聊一會,天色漸晚,秋姑姑進來稟報說元子攸晚上要在皇後房中用膳。北鄉公主便領著青苧和顧容華起身告辭,一行人出去之時正好遇見元子攸入內,顧容華那念念不舍的眼神,想看卻又趕緊移開,一切都被英娥看見,她心底有一絲不安,這顧容華的來曆,她卻是想問問那個高歡了。她故作輕快地走到元子攸身邊,拉起他的手親昵地問道,“今日可累了?臣妾已經為皇上備好了翡翠芙蓉湯,最是清淡,皇上一會多喝幾碗。”
元子攸知道此時北鄉公主還在注視著自己,他握緊英娥的手,“朕知道皇後對朕用心,所以忙完便來看你,今日與母親共聚天倫,可開心些。”
北鄉公主看著餘暉下一雙璧人攜手入屋,心裡放寬心許多,青苧見母親舒了口氣安慰道,“阿娘你看,皇上待姐姐還是很好的,您是多慮了。”
北鄉公主看看顧容華,對青苧說道,“卻不是阿娘多心,皇上新納的那個禦女是以前皇後的婢女吧,現在很多人真心看不透。隻要皇上對你姐姐還有真心,我也不會這麼擔憂。容華,今夜還是讓將軍去你那吧,我頭有些疼,這一日乏了。”
顧容華回答,“夫人,將軍日間與皇上議政之前,曾對容華說洛陽失守,乃是國之恥辱,他決定議政完畢後,連夜與其他將軍商討政事,不來容華的菡蓮居了。若夫人不嫌容華聒噪,容華想今晚陪夫人用膳。”
北鄉公主含笑道,“也好,青苧這丫頭陪我這麼些日子了,寬兒也回來了,也該回去小夫妻聚聚了。就妹妹你陪我吃飯吧,前幾日高歡的夫人特意送了幾隻上好的山雞,說是高歡獵的,味道極鮮美,正好妹妹也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