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望緩緩地轉過頭去,將那方蓋著沮渠染姓名章的方紙拿給了她看,瓊蕊放下了手中的貓,便走過去看
“沮渠染的姓名印,一封白紙黑字的信箋都沒有,這是什麼意思?”
“你看看,這是二兩銀子,那日我隨他去翠蛟樓時,我曾下馬遞給那些與我交好的小丐們二兩銀子,銀子的模樣我都仍記得,和這一樣。”說罷,鳩望便將手裡的那二兩銀子拿出來給瓊蕊看。
瓊蕊踟躕了一陣,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料,回道
“沮渠染真的要下這等狠手?”
“恐怕是沮渠太尉說服的……但是,既然割袍斷義,又非要這般追究不成?那日我確實是言語過激了,沮渠家所有人都不得想將我千刀萬剮。”
“這並不怪你,聖上都留與你作為侍讀,又將你安排至崇文苑,行編撰整理之務,憑此諸事看來雖然令尊迫於形勢降服於孤竹,但天子不曾以此怪罪與你,常人說天子施仁政,可我明白這並非天子單單的宅心仁厚,而是天子聖名公斷。可即便如此,你是一介書生,沮渠檀玉都要這般折辱你,換做旁人又焉能忍氣吞聲?”
鳩望聽瓊蕊這般說來,也覺得她說的頗有幾分道理,心中的怒氣便消了幾分。然而他仍然在顧及那幾個素與他交好的小丐們的性命,沮渠染若真的派手下將他們捕到牢裡,那些孩子們又怎能少得了皮肉之苦。此地牢頭們狠毒的伎倆,他也是早有耳聞,不會因為來者是幼兒或老人就下以仁慈。
細雪悠揚,鳩望正思慮著,瓊蕊湊近來便拍了拍鳩望身上的雪來,一旁的黃貓這時抓著瓊蕊的下腿部,想狠狠地向上爬,瓊蕊衝著那貓說道
“黃梨,我待會再來抱你,先去爐子那邊趴著吧。”
雖然貓不如狗那般通人性,但這隻黃貓自生來就受到瓊蕊的悉心照顧,算作瓊蕊在這內院中的一位老友,瓊蕊平時的簡單吩咐它似乎也是能懂得的,常常像個孩子般依偎在瓊蕊腳邊。
喵——喵喵
黃梨越叫越大聲,唇內的一小排如白芝麻般的牙齒張了開來,不斷地舔著舌頭,鳩望若有所思地看著這隻異常的貓。
“那張蓋章的方紙!”鳩望驚愕地喊了出來,用手指著瓊蕊那隻拿紙片子的手來,接著又說“把紙給我
!”
瓊蕊還沒來得及將紙給他時,鳩望便早已一把奪了過來。他將那紙湊在鼻子前邊聞了聞,一皺眉頭
“這哪裡是印泥,這是血,散著腥氣!”
瓊蕊在一旁也跟著感到怪異,將貓輕輕地向房屋那個方向踢去,向鳩望問道
“當真是血?”
鳩望二話不說,將那紙鋪在了地麵的薄雪層上,隻見那雪不多一會兒便化了開來,變成小灘水,漸漸浸濕了那張方紙,鳩望說
“如果是印泥,那麼蓋上去就會有一層油脂,即使是將紙放入水中都不會洇散開來。”
果不其然,而那方紙上的印卻不如蓋了印泥那般強固,不多一會兒將紙染為一片淺紅,就連旁邊的薄雪都沾上了一層淡淡的粉來。
“這……”瓊蕊又驚又疑。
而那隻名為黃梨的貓這時又輕步撲來,對著地上的血跡舔舐了起來。
“備馬,我要去一趟沮渠府!”鳩望大聲喝道。
於是門外的門童連忙趕回後院為鳩望牽來了一匹白馬,鳩望沒來得及聽瓊蕊在身後的囑托,就快馬加鞭的趕到沮渠府。
這時碰巧沮渠檀玉乘轎前去破玉湖畔的破玉酒樓上賞雪,他在轎內聽到了這麼莽撞的馬蹄聲來,便叫停了轎夫,打開簾子,就向外看來,才發現是鳩望。
“沮渠太尉,你我雖然水火不容……”鳩望還沒說儘,沮渠檀玉一聲喝斷
“哈哈,原來是你,你我的確水火不容!”
“由於當日在翠蛟樓上所言,令公子現在也對我恨之入骨,這一切我都明白,你我又為何不堂而皇之的談論,何必下這等伎倆。”
“家子自翠蛟樓回來以後不言不語,老夫知道他想殺了你,他當日也是顧及情麵沒能一劍刺穿你,但老夫那時很迫切看見家子將你開膛破肚的模樣!不過,聽你這麼說來,家子已經對你下了手了,老夫也頗為欣慰。”沮渠檀玉笑著說完,繼而又道“你聽,寒舍內有什麼聲音?”
鳩望就將馬騎到沮渠府正門前,恰望見一個使蛇頭銀槍的少年,在一片細雪幽舞之中正怒氣衝衝對著五名京城高手比試,他的槍破風有音,五人齊上也不能與他匹敵,鳩望好像也能明白,在沮渠染眼中看來,那五個京城高手就好比五個自己。
“這麼說來,是有意要衝我這個降臣之子下手了嗎?”鳩望將馬頭調轉,騎倒沮渠檀玉轎旁。
“凡事,得從長計議,得慢慢來。”沮渠檀玉笑嗬嗬地說道,便吩咐了轎夫前往破玉湖。
這一天,鳩望將馬騎回到自己院內,推門便看見渾身是雪的瓊蕊,正伶仃地佇立在院內,等著他回來。
兩人相視無言,京都的薄雪若一層紗衣,將他們籠罩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