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魏淵至此失態。
武夫修煉到三品可以斷肢重生,此乃常識,但他是在練武之前被皇後的父親上官裴所閹,因此哪怕練到二品合道,也一直是宦官身。
現在恒慧和尚告訴他有辦法讓他重振雄風,忒離譜!
“元景是元景,皇族是皇族,這點我相信你琢磨得比我透,好好考慮一下吧,不急。”楚平生起身走到前方露台,打量一眼遠方景色,道聲不錯,握住禪杖往樓梯口走去。
魏淵的表情不停變幻。
誠如和尚所言,他是為了上官惜雪才入朝為官的,不是為了當元景的狗腿子,但若是因為反抗元景導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更非所願。
“彆忘了,三日之內,叫你的人把我住的院子修好,不然的話,我就把你這浩氣樓拆了,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說著玩兒的。”
噠噠噠噠……
禪杖碰撞樓梯,越去越遠。
魏淵一直坐在小榻上,臉色變來變去,陰晴不定,直到擔心他安危的楊硯與南宮倩柔來到身邊,才強迫自己從矛盾心理中掙脫出來,應付兩人的各種問題。
楚平生則在薑律中、張開泰等一眾金鑼、銀鑼的注目下大步離開。
正在問心樓五樓對著問心鏡惆悵的許七安遠遠看到這一幕,指著他的背影說道:“你們看,那是不是開光大師,戲耍兩名金鑼還能從容離開打更人衙門,也太厲害了叭。”
朱廣孝說道:“許七安,你少在那裡說些有的沒的。”
宋庭風說道:“我勸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
“兩位大哥,我可是開光大師的朋友,你們要真把我殺了,他一定會為我報仇的。”許七安狐假虎威地道。
如今的他能怎麼辦?拉大旗作虎皮爾。
一開始的智力測試他過的很順,但到了問心環節就出幺蛾子了,大奉世界的人,不是對武夫之道心存敬意,就是對驅趕神魔,給予人族繁衍生息之地的道尊頂禮膜拜,再不然就是被儒家亞聖的浩然正氣感染,隻有他,因為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二三四樓供奉之物全無感覺,來到五樓後給朱廣孝嚇唬了兩句,本著做做樣子的想法朝大奉開國皇帝磕了幾個頭,卻被問心境識破他在演戲的事實,而按照朱廣孝所說,登五樓而不跪,說明他是一個不敬師長,無法無天,十惡不赦的家夥,要被拉出去淩遲處死。
朱廣孝和宋庭風懶得理他,一左一右把人架起來往外走。
“我說的是真的,打更人不信會遭殃的。”
“開光大師在我許宅掛單。”
“他是我朋友。”
“他是我師父……”
“我是他大舅哥,大舅哥知不知道什麼意思?打更人敢動我一根毫毛,他會把你們的衙門拆了。”
“草,老子不當打更人了成不成?”
……
打更人金鑼降臨許宅,將偏院打得一片狼藉,三間正屋塌了兩間,許七安也被打更人銅鑼帶走,失了主心骨的許新年去找許平誌商量怎麼撈人的事,沒有跟前兩天一樣前往雲麓書院勸導老娘,風韻猶存的李茹便帶著許家的烹飪小能手許玲月和八字神煞一水天廚貴人的吃貨許玲音返回家中。
母女二人在大門口站了半天,對旁邊寫有“開光大師”四個字的木牌一臉懵逼,李茹問周圍鄰居自己不在的這幾天許府出了什麼事,結果都躲得遠遠的,如避瘟疫,畢竟下午那場戰鬥很多人看到了,事涉打更人金鑼,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誰敢多嘴?萬一連累到自己咋辦?
雖然偏院麵目全非,好在主院完好,許玲月又去了一趟禦刀衛衙門,得知許新年不久前把許平誌叫走了,娘倆鬆了一口氣,於是該乾嘛乾嘛。
不久後夜色降臨,父子倆人外出歸來,一瞧李茹帶著兩個女兒返家,慌得不行,許新年摘了和尚的牌子,許平誌去打掃偏院,慌稱今天衙門裡的高手追飛賊時打了一架,才把偏院整成那樣。
李茹問起許七安,許新年便說堂兄去外地了,因見不得離彆,便沒等她們回來,李茹又問門口掛的牌子是怎麼一回事,答就是那位曾助許家擺平周顯平父子的高僧帶走堂兄的。
李茹和許玲月以為許七安看破紅塵,要出家為僧,頗為難過,然而這許家媳婦難過不到半盞茶,就開始跟拾掇偏院歸來的許平誌商量把偏院賣掉的事了,還為自己找了個侄子去做和尚,便是同世情兩斷,偏院空在那裡看著傷感的借口。
許平誌能怎麼辦?隻能順著她的意思說。
許玲音問他下午沒在衙門當差,跟哥哥去乾嘛了,許平誌眼珠子溜溜一轉,回說到長樂縣衙找縣令說明情況,為侄子辦理退籍手續。
這下母女倆沒問題了。
實際上許平誌和許新年跑了趟打更人衙門打聽許七安的情況,正好遇見在和尚手裡吃癟,滿腹怨氣,又得知許七安不敬天地君師,被打上十惡不赦標簽的南宮倩柔,一句“死了,明天來收屍”給他們打發了。
李茹與許玲月不疑有詐,見父子二人平安回來,便擺桌端碗,和往常一樣張羅晚飯,許平誌也就算了,許新年哪有胃口吃飯?坐在凳子上唉聲歎氣,許玲月覺得他不對勁,準備問話的時候,許七安像個凱旋而歸的將軍一樣,大步入堂,看傻了父子二人,指著他結結巴巴問他是人是鬼。
許七安瞪了他們一眼,一屁股把許新年撅到一邊,抓起碗裡的雞腿啃了一口,又把一個小小的銅鑼拍在餐桌上。
李茹和許玲月不知道那是什麼,許平誌愣了好幾息。
“打更人?”
許七安拍著胸脯道:“沒錯,我加入打更人了。”
許家四口麵麵相覷,隻有小嘎嘣子許玲音把臉埋在可以裝進腦袋的海碗裡不忘初心地拱雞腿。
李茹想起許新年的話:“二郎說你跟那什麼……開光大師出家了,怎麼又成打更人了?”
“出家?我?”許七安指了指自己的臉,瞧瞧不敢跟他對視的小老弟,又看看猛打眼色的二叔:“哦,我忽然想到還有心願未了,又不想出家了。”
“不出家好,不出家好,嬸嬸和你二叔可舍不得你去當和尚。”李茹發現許平誌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在下麵狠狠地踹了他一腳:“是不是,他二叔?”
“哎喲。”許平誌倒吸一口涼氣:“啊,是,是。”
以他對老婆的了解,這一腳不是提醒他回話的,是拿他當出氣筒呢,要知道吃飯前他們還盤算著把許七安的偏院賣出去補貼家用,李茹連這些錢的用途都想好了,說二郎去年秋闈中第,也到了張羅婚事的年紀,有了這筆錢,家裡能輕鬆點,還說大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罪他們,隻會說他們做得對,畢竟這是為許家傳宗接代的大事。
結果飯沒吃幾口,人回來了,眼瞅著到嘴的鴨子飛了,那能高興?
“二叔,開光大師呢?”許七安雞腿兒啃一半,想起和尚來。
“開光大師?他不是跟你一起去了打更人衙門?”
“算一起去的吧。”許七安抓了抓頭皮:“我是要接受資質測試耗去不少時間,之後又洗了個洗髓澡,領了腰牌,造冊登記什麼的,才耗時許久,天黑方回,按理說開光大師應該早就回來了。”
許玲音終於吃光碗裡的雞腿,連湯底都舔的乾乾淨淨,奶聲奶氣地道:“開光大師是誰?”
“開光大師啊,他可厲害了。”許七安說道:“今天一個人一杆禪杖,在打更人衙門獨戰九名金鑼,最後是魏公出麵平息事態,請他到浩氣樓一敘,事畢從容而去,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這貨一麵說,一麵仰頭,和吟詩一樣揮斥八極,滿臉神往。
李茹懷疑他是不是得了神經病。
“魏公是誰?很厲害嗎?”
許新年說道:“魏公就是魏淵,大奉軍神,也是打更人統領,當朝一品大員。”
聽到這裡,李茹才反應過來“一品啊”,指指頭頂:“往上沒得升的那種?”
許平誌說道:“寧宴,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和尚有這麼厲害?”
“當然了,這是我親眼所見,不信你們問辭舊,開光大師元嬰出竅的時候他也在場。”
許新年黑著臉點了點頭。
他以為開光和尚碰到打更人金鑼,下場肯定極慘,以後都不用擔心妹妹會跟禿驢私奔了,結果……竟給他安然無恙地離開了?
許平誌說道:“不對啊,修元嬰的不是道門真人嗎?他一個和尚……”
話音未落,便見門外走入二人,夜色下看不清麵孔,直至偏房屋簷下掛的燈籠一晃,燭火照亮光頭,又照亮後方靚影。
紅裙搖曳,香風入庭。
“開……開光……大師。”
他不叫和尚了,稱呼換得賊快。
要說他為什麼一改往日懶惰,非常勤快地跑去偏院打掃衛生,收拾一下把房子賣了是應付李茹的話,看看浮香姑娘在不在,安一安她受傷的心靈才是關鍵目標,既然和尚被打更人抓走,回不來了,那他作為樂善好施的許百戶,肯定要發揚風格,大發善心的,像落井下石把人掃地出門這種事,怎麼可能乾得出來了。
“阿彌陀佛。”
楚平生裝模作樣地高懸一聲佛號,走進前廳。
“這位就是許夫人吧?小僧開光,這廂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