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啊!”平遠伯明明是譽王倒台後才加入梁黨的,但是勢頭很猛,已經超過張奉,隱成梁黨說一不二的人物。
說你大爺……
孫鳴鐘在心裡問候他的長輩,明明是他兒子乾的好事,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當然,想歸想,他也清楚,如今自己已經被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綁架,平陽郡主被殺真相一旦曝光,張晉清和張奉將被兩個兒子連累,三族都得完蛋,而他這個與兩人關係密切,得過牙子組織好處的戶部都給事中同樣沒跑,梁黨的其他人就算不被查處,也是要樹倒猢猻散的。
“我在想一件事,既然開光和尚就是恒慧,那他有如此武力,為什麼不直接對兩位公子出手來報去年的仇,據我所知……開光和尚來到京城已經有兩個月了吧。”
張奉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害怕監正?三品金剛雖強,但要在監正眼皮子下殺人,應該有很多顧忌吧,何況他又是天域和尚。”
張晉清說道:“恒慧是青龍寺的和尚,不是天域和尚。”
“青龍寺的後台不就是天域嗎?一樣的道理……”孫鳴鐘說完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既然正麵打不過,不如派幾個人去把青龍寺的和尚抓了,我就不信,他能無視師父乃至師兄弟的性命,對兩位公子痛下殺手。”
張奉皺眉道:“他既然敢同平陽郡主私奔,便已經違背寺院戒律,我怕……這非但不能阻止他,反而激發凶性。”
“那你說,事到如今能有什麼辦法?恒慧和尚已經不是一年前那個恒慧和尚,起碼有三品金剛的戰鬥力。”
“唉。”張奉長歎一聲,三品金剛,大奉境內能穩贏恒慧的隻有監正和國師洛玉衡,不過很明顯,這兩個人根本不是他們能指使動的。
張晉清眼中精光再閃,心想事到如今隻有求助那個人了……畢竟去年的事都是源於他的授意……
便在這時,孫鳴鐘猛一拍手:“據打更人衙門裡傳出的消息,許七安曾說他是開光和尚的大舅哥,來此之前我找人了解了一下許家的成員構成,許七安並無親妹妹,隻有兩個堂妹,大的那個已到出閣年紀,小的那個不過垂髫之年。”
張奉說道:“你說的這事兒……是真的?”
“如果和尚對許家女眷沒有企圖,為何賴在許宅不走?”
“既如此,我這就安排人把許家大女兒抓來,和尚會否投鼠忌器,一試便知。”
“不用試了。”
便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房門呀地一聲打開,涼風灌入,燭火微搖,照亮門口的不速之客,尤其是那顆光頭,格外醒目。
“既然都知道我是許七安的妹夫了,那我不得好好表現一下?雖然讓你們把我的小嬌妻抓了再救她,有助於刷好感度,但我不能老為自己著想啊,也得照顧一下許家人的情緒,不然這麼多天的飯,不是白吃了?”
楚平生走進房間,手指微撥,房門閉合。
“你是……開光……不,恒慧?!”
案旁三人同時起身,張晉清一張老臉抽了又抽,指人的手哆嗦不止。
“沒錯,我是開光,也是恒慧。”
“來人,來人呐!”
張晉清扯著脖子大聲呼喚府中豢養的護院。
“不用喊了,他們都死了。”
都……死了?
三人愕立一陣,孫鳴鐘下意識後退,撞翻了屁股下麵的圓凳。
“不可能,不可能……你說他們都死了……我怎麼……怎麼一聲慘叫都沒聽到?”
張晉清不相信,自從知道開光和尚就是恒慧後,他做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加強伯爵府戒備,為此還花重金雇傭了不少江湖人士充當打手,把伯爵府裡三層外三層護得嚴嚴實實,如今和尚告訴他那些人都死了?而且是無聲無息地死亡,這怎麼可能!
楚平生沒有心情向三人證明自己沒有騙人,衣袖微晃,地上光芒一閃,出現兩個昏死過去的年輕男子。
平遠伯和兵部尚書表情大變。
“易兒。”
“伯符!”
地上的兩個年輕男子不是彆人,正是他們的兒子,去年逼死平陽郡主的真凶。
拿到李玉郎差人送來的信件後,二人不僅加強了護衛力量,還第一時間安排兒子去外麵避風頭,尋思隻要他們躲得遠遠的,一來可以免受恒慧的傷害,二來嘛……如果事情鬨大,平陽身死的案子引來打更人的調查,隻要他們矢口否認,抓不到張易和張伯符,便無法定他們的罪。
誰知道他們沒有逃掉,竟然落入和尚手中。
從二人的下場可以看出,和尚說伯爵府的護院都死了,十有八九是實情。
張奉說道:“他們……為什麼會落到你的手上?”
“瞧你這問題問的,好蠢,我能在你們商量綁架玲月對付我的關鍵時刻出現在伯爵府書房,為什麼不能把他們都抓了?”
“這麼說來,你……你一直在監視我們?”
“答對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什麼?不殺你們嗎?我才到京城幾天?還沒玩夠呢,為什麼要殺你們?”
張奉一臉頹然。
張晉清擔心兒子的安危,推了兩下沒反應,抬頭問道:“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彆急,沒死呢。”
楚平生向前一指,一點真氣刺入二人體內,張易和張伯符皺了皺眉,緩緩醒轉,注意到身後的平遠伯與兵部尚書,喚了聲“爹”,扭頭又見楚平生站在門口,頓時嚇得連連後爬。
“彆殺我……彆殺我……”
“是他,當時是張易用石頭砸死你的,不是我……”
“張伯符,明明是你垂涎平陽郡主的美色,起了歹心,慫恿我跟你一起行凶。”
“……”
孫鳴鐘看著狗咬狗的兩個人,表情十分複雜,恨意滿臉,心想如果不是這兩個混蛋起了色心,他怎麼可能卷入此間禍事。
楚平生嗬嗬一笑:“這麼說來,逼死平陽這件事,張伯符是主謀了?”
張易指著日常一起遛鳥逗狗逛窯子,多次睡同一個女人,不時交換外室的好哥們:“沒錯,他才是主謀,要算計你們的人是他,要殺你們的人是他,說平陽郡主那麼漂亮,死了可惜,不如物儘其用的還是他……從頭到尾都是他在發號施令。”
“彆……彆……”張伯符眼見楚平生的目光越來越陰冷,猛然轉身,指著他的親生父親道:“我隻是在聽爹的命令,這些……都是我爹和兵部尚書張奉商量好的,他們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打擊譽王,阻止譽王進內閣。”
“逆子!”
張晉清怒目圓睜,完全沒有料到自己養大的兒子會把他賣得這麼徹底。
“哦?”楚平生冷笑道:“這麼說來,要殺我們的命令也是他下的了?”
“沒錯,是爹……爹授意我這麼做的。”
張伯符不敢直視張晉清的眼,把頭偏到一邊,但是坑爹的行為沒有停止,他很清楚,既然下定決心賣爹求活,隻能是硬起心腸,一賣到底。
兵部尚書張奉一看當兒子的為了活命賣老子,他還猶豫什麼呢?也跟著一指張晉清:“都是平遠伯的主意,是他找到我,將他在譽王手下沒有出頭日,如今他有一個大好機會能拉譽王下水,幫文官集團在和勳貴集團的鬥爭中勝出,我才答應配合他的計劃,在平陽郡主和你離開後參譽王的,就連平陽郡主的死,都是易兒告訴我後,我才知道的。”
孫鳴鐘也跟著擺手道:“大師明鑒,這都是他們乾的,跟我沒有關係。”
“是麼,平遠伯?”
楚平生譏誚道:“現在你的兒子和夥伴指證你才是這件事的主謀,我想問問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平遠伯的臉色變了又變,眉頭擰了又擰,數息過後,表情陰冷,聲音寒徹:“沒錯,我是主謀,要殺要剮你衝我一個人來。”
啪啪啪啪……
楚平生輕輕撫掌。
“事到如今還要保護那個人,平遠伯,你還真是條忠犬呢。”
這話給張奉與孫鳴鐘搞糊塗了。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說平遠伯並非主謀?
那個人是誰?
“譽王倒台,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呢?”
張奉與孫鳴鐘對望一眼。
要說最大的受益者,排在第一位的毫無疑問是王貞文王首輔,然後便是繼承譽王兵部尚書職位的張奉了,再往後才是平遠伯。
“皇帝咯。”
這三個字令得除張晉清之外的人一個激靈。
“我說得對嗎?平遠伯?”
平遠伯:“……”
“元景不想譽王做首輔,從臨安口中得知平陽的情況,便下了一道旨意,為平陽指婚,逼她與我私奔,其實她就算不與我私奔,隻要安排個人將她與我這個青龍寺僧人有染的事情曝光,譽王進內閣的願望也會破滅。”
“好巧不巧,平陽找上了你,這下元景也不用另行安排人手了,乾脆順水推舟,讓你做這個遞刀之人,幫文官們搞掉譽王。至於我跟平陽麼,誰都知道青龍寺背後是天域,而天域同大奉矛盾日盛,如果我們平安逃出京城,進入天域境內,以平陽和譽王的關係,搞不好日後便會成為一把快刀,在後麵捅他一下,試問一個活著的平陽和一個死掉的平陽,哪個更安全些?”
戶部都給事中向上指了指:“你的意思是,主謀是……是……”
“沒錯,元景帝。”
楚平生衝他們眨了眨眼:“你們不覺得,平遠伯在元景麵前很紅嗎?而且大家都知道他養著一個販賣人口的牙子組織,卻能安安穩穩經營下去,即便他出賣了譽王,勳貴集團的人都沒能把他怎樣。”
他這麼一講,孫鳴鐘與張奉頓時了然。
確實。
皇帝對平遠伯的信任遠超其他勳貴,這也是為什麼平遠伯向文官集團投誠後,短短一年便成為梁黨說一不二的人物的原因。
原來……平遠伯是替元景辦臟事的心腹。
孫鳴鐘說道:“這麼說來,你回到京城後遲遲不向張易和張伯符索命,便是因為知道皇上才是這件事的主謀?”
“唔,有這方麵的考慮吧。”
“既知是皇上的意思,那你肯定知道,如果把我殺了,會麵臨怎樣的後果。”張晉清見和尚理清了案件背後所有邏輯,自知再想維護元景帝已經不現實。
剛才他維護元景帝,是因為一旦被元景帝知道他為求生供出真相,等待張家的一定是誅九族,既然和尚已經知道皇帝才是主謀,那他就沒有顧慮,可以利用皇帝的權勢逼和尚退讓了。
“嗬,我殺你?我為什麼要殺你?”
這話給三人說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