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文領兵八千,與韃靼在草原上進行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戰鬥,這次戰鬥有一百四十多名士兵戰死,但斬首敵軍三百多人。僅從戰損比上來說,明軍算是勝了。當然,明軍還是退守大同,國境線不會有任何改變。
看起來像是白白犧牲,而且都是對精銳騎兵的損耗,但報到京師裡以後,皇帝沒說什麼,就是照例給以撫恤。
周尚文這個人和楊尚義還是不同,楊尚義原先駐守大同就是以守為主,當然也會有巡邊,但是巡邊就是一個小隊,真的給逮到了,損失也不大。
而周尚文就會率領稍微有些規模的騎兵到長城之北尋機接敵,這次是一次,弘治十八年的九月也有一次。
朝中的大臣有些微辭,覺得周尚文用兵草率、急於立功,實在是不夠穩重。第一次就前出八十裡,這次直接走了一百八十裡。
說句不好聽的,萬一給人埋伏了一下,那還得了?
但這些個奏疏到朱厚照這裡是被擋住的。
他情願周尚文這樣,養這些兵是拿來用的,不是供起來當祖宗的。一支軍隊在這種主帥的帶領下反複鏖戰,最後就可以成為百戰之師。
韃靼人前些年多次寇邊,西北一戰之後稍微老實了些,大同方向是達延汗的部隊,周尚文如果不顯得好戰又能戰,指不定又要被韃靼人打到臉上來。
文臣不會喜歡這樣的大將,所以逮著個事情就一直說。
又過了三日,
梅可甲遞了條子進宮。
朱厚照隻看了一眼就讓劉瑾去辦事了。
又不是迎娶皇後,這件事其實也算簡單。
但這件事要經禮部,所謂天家無私事,因為要給人家封號的。
有明一代,後宮妃子的等級也不少,大約可以分為皇後、皇貴妃、貴妃、妃、嬪、昭儀、婕妤、美人、才人、貴人、選侍、淑女。不同時期有些變化,但大體如此。
朱厚照覺得給人家太過低的位置不太好,梅可甲畢竟掌管了他許多銀子,而且立下了功勞。
所以淑女一級倒也沒必要,至於選侍,好像有個姓李的,聽著總是出戲,所以也不要。
最後是封了貴人的名分。
朱厚照的思路是這樣,即便是自己的女人,封賞也不輕易給,因為賞賜要有緣由,不然就亂了套。這背後的意思,後宮也要有規矩,而且他作為皇帝要嚴肅這些規矩。
一句話,他可不是來這裡搞宮鬥的。
這樣的話,
梅懷笑和梅懷顏兩個姑娘家就這麼被接到了皇宮裡住。皇帝現在還沒有後妃,所以西六宮有的是地方住,而她們被賜予的是永壽宮。當年孝宗皇帝的生母紀氏曾經短暫居住過這裡。
麵子上的東西要顧,所以她們進宮頭一天,朱厚照就在批完奏疏之後出發去往永壽宮,臨走前還叫劉瑾把自己吃的那些點心帶上。
這大概是以前的習慣,見姑娘不要空著手。
皇帝駕臨永壽宮,被劃到永壽宮伺候的宮女、太監在外麵跪了一地。梅懷笑、梅懷顏兩人竟然沒有手忙腳亂。
就這,朱厚照就知道,肯定是進宮之前給梅可甲教導過。
“平身,都進屋吧。”
“謝陛下。”
兩個姑娘款款起身,這是她們第二次見皇帝,到底還是有些緊張。
到了屋裡以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一人一邊列在皇帝左右。
“你們誰是懷笑?”
時間久,他忘記了,而且這兩人個頭相仿,長得也有幾分相似,衣服還穿得一樣,他上哪兒記得住。
“妾身是懷笑。”她在右邊,要說有什麼特彆,就是鼻尖有一顆很淡很輕的痣。
妹妹是沒有的。
她們兩人都是異常鮮白的膚色,因為她們的母親是梅可甲從西域購買回來,所以生得女兒都不像漢人那樣臉平,而是非常的有立體感,而且個頭也比一般漢人女性要大一些。
“那你就是懷顏了。”朱厚照頭轉向左邊。
這樣一望,姑娘大大的眼睛略有躲閃,臉上也有羞意,“回陛下的話,是的。”
“今天你們剛進宮,朕想著過來瞧一瞧,往後你們就在這裡住下,有什麼需要就吩咐他們去做。如果是想做、又不知道能不能做的事,就來問一下朕。至於說如何與朕相處,你們自己多動動腦筋,總之一句話,聽話、守規矩就好。”
懷笑和懷顏跪了下來,“妾身一定聽從陛下吩咐。”
“都起來吧。”皇帝還伸手拉了她們一下,“不需要這樣答一句話就跪。喔對了,朕還帶了些點心,你們一起吃吧。”
“妾身謝過陛下。”
大約也因為是被教導過,所以禮節確實到位。
不過兩個人這樣僵硬得很,其實讓朱厚照有些撓頭,“那今天就先這樣吧,朕還有些國事,你們自己先吃。”
於是兩個人又到門口相送。
而皇帝回自己寢宮,反倒把秋雲這些人搞得手忙腳亂。
秋雲很是奇怪,也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模樣,“……陛下這……這怎麼回來了?”
“朕不能回來嗎?”
“奴婢哪敢這麼說。就是蠻奇怪的。”
“有什麼奇怪的,打熱水來,朕要泡腳。”
於是一幫人又趕緊端盆打水拿毛巾。
也許是相處時間長短的問題,其實秋雲反而自然一些,又或者是這些年伺候他伺候慣了。摸準了他的性子之後,有些話秋雲也就敢說。
她眯著月牙兒一般的眼睛,笑著說:“少女心思陛下想必不懂,去都去了,怎麼不留在永壽宮?兩位貴人可都是天仙兒一般的人呢。”
“不留不行麼?”
秋雲給他揉著腿,並說:“陛下要生皇子,不留怎麼生皇子?”
朱厚照心裡嘿嘿笑了下,“生皇子一定要留嗎?留下來又怎麼生?要不你教朕?”
秋雲一愣,隨後瞬間便紅了臉。但她看到皇帝的笑容就知道不對,於是輕嗔了句,“陛下竟在使壞!”
“朕是覺得叫人家適應適應,循序漸進,也不必著急。明日你若是有空就先找她們說說話,這幾日朕會很忙。”
“陛下放心,奴婢知道的。”
皇帝所說的很忙,是指朝廷最近在商討正德元年的政務工作。
開海之後,皇帝沒有在大的方麵和大臣鬨過不愉快,以他作為皇帝的作風和個性,隻要沒那些事,文臣是非常認可他的。
因為他勤勉、節儉、愛民而且相對聽勸。
說聽勸有些奇怪,但實際上,大部分事情朱厚照確實聽勸。
譬如李東陽奏請過一個‘參隨’的問題。簡單的說就是一些權貴和內臣會隨意占用官軍。這其實是不守規矩的體現,這個弊病從正統年間就出現。朱厚照了解清楚了以後全部準奏。
還有禮部尚書林瀚奏請過革除‘織造、齋醮’人員共一千八百餘名。所謂齋醮其實就是做法事,道觀裡的人。成化以後,傳奉官越來越多,說白了就是皇帝好這一口,然後給這些人都封個官當當。
像開海這樣的大事,不是每天的日常,日常還是一些尋常政務居多,一般情況下,朱厚照了解清楚還是會同意的。
所以正德元年伊始,朝堂之上君臣和睦。
直到朱厚照看到一封奏疏,寫這封奏疏的也不是旁人,正是戶部侍郎顧佐。
看到之後,朱厚照也不聲張,而是先找人把他帶到宮裡來,君臣二人單獨奏對,為了避開宦官、侍從官等耳目,皇帝乾脆了亭子裡召見他。
顧佐大概也知道是因為什麼,所以到了皇帝麵前也不像平時那般放鬆,老老實實的跪下,“微臣戶部侍郎顧佐,參見陛下。”
朱厚照沒有叫他起身,而是伸手從懷裡掏出了那封奏疏,“顧禮卿,你能上這封奏疏,朕向你擔保,大明朝的《名臣傳》裡必有你的大名。”
顧佐心頭為震,“微臣不爭此萬世之名,微臣要爭我大明萬世的善政。”
“旁人說這話,朕不信。但你說,朕是信的。”朱厚照抬了抬手,“你先和朕說說,為什麼要上此疏?”
顧佐似受了些鼓舞,振奮道:“因陛下是難得一遇的賢君明主,微臣相信,隻要是真正利於國、利於民的善政,陛下無論如何也會施行。陛下整頓馬政,整訓京營,治國以來沒有哪樣沒有困難。陛下都如此,更何況微臣?”
“鹽運司在戶部的管理之下。你在戶部這麼些年,想必也憋了很久了。臣子敢上這樣的奏疏不容易,朕要鼓勵。好,那今日咱們君臣便花上些時間,聽你把這個鹽法,說清楚!”
顧佐聽了這話心懷大暢!
這就是明君的風範!
日複一日的枯燥國政,願意聽、願意想、願意處理。就這一刻,顧佐不羨慕那些青史留名的大臣,什麼衛青、魏征……因為那些人所遇到的明君,他也一樣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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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小小過渡一下,有些事情還是要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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