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雖然是個很複雜的係統,也有一些根深蒂固的頑症,不過官場會受核心的影響,這一點也是毋庸置疑的。
反麵典型就是嘉靖皇帝,因為他太聰明又太自私,在治理國家時每用一個首輔,就在他後麵放一個年輕人,然後攛掇年輕人去攻擊前麵的人,以這種方式鼓勵臣子互鬥,確保自己的超然地位,導致明朝中後期的黨政在幾十年間迅速劣質化。
也因為他自己修道喜歡青詞,於是湧現出一幫善於寫青詞的大臣。
現在的朱厚照對於官場的影響在本質上和嘉靖是一樣的,因為他們都大權在握,他們的喜好就會有具體的表現形式。
皇帝問賦稅,問匪盜,問軍備,問商業,那麼經過這幾年的自然演化,當然就會湧現出這樣一群大臣。
這也是皇帝自主選拔的結果,因為不給他正反饋的主要官員,根本出不了頭,後者乾脆就是被貶。
比如前任鳳陽巡撫陳泰。
在這個過程中,隻有一件麻煩事,就是朱厚照接收到的正反饋是假的。
拜祭完白石翁以後,章黎想著回到太湖邊自己的行轅,不過先前一直跟在他左右的護衛,畢卓向他來稟報了一樁麻煩事。
章黎看了紙條以後無心再在蘇州流連。
章黎臉緊繃著,“具體情況還尚未可知。今年大朝會期間,皇上調整各地督撫,一開始也有人去舊職而無新職,但後來事情漸漸不對,興許那會兒便有征兆了。”
這是他先前收到的訊息,陳泰要被徹查。
但這件事在京師已經不小了,能引起皇上重視,便是旁證。
一旁的薑雍聽了心裡一驚,不管怎麼說鳳陽巡撫已經是比較大的官員了,這麼幾年來,天子還很少動這個層級的官員。
“是。微臣遵旨!”
“前任巡撫的事,你們或多或少都有耳聞,本官也收到了旨意。”費宏繞著桌子走,一個一個拍他們的肩膀,“朝廷要查,那誰也攔不住,你們都是各自負責一府的官員,回去以後誡諭下屬,誰也彆想著攔。”
比如說,你上報田地100萬畝,這個數字怎麼來的?如果是縣裡報上來的,就追溯回去,清江浦縣報了20萬?那麼這20萬又怎麼來的?還可以往回追溯。
而且他不能讓這些人離開,以免他們連夜做出什麼造假行為。
上麵皇帝在逮呢,有多愚蠢還會頂風作案?
“陛下,田地的事,除了要查陳氏自身,還有他的許多親戚,眼下也有許多人以親戚的名義來占田。因而到底有沒有多置田地,還不是定數。”
費宏哪管得了陳泰,皇帝對他這個巡撫也有要求,後來乾脆他自己把這些人全都召到自己的總督署裡,擺了兩桌。
因為它這不僅是一樁貪墨案,陳泰這個鳳陽巡撫的位置是朱厚照點頭他才上去的,朱厚照既然點頭,就說明陳泰以往的官聲不錯。
這樣的人,拿點銀子沒有問題,朱厚照自己也知道。
“是啊!請費部堂救救我們!”
但陳泰屬於超出他的預料,搞得他現在摸不準這個家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隻能讓錦衣衛去各地核實他在民情這種關鍵問題上是不是有造假。
話雖如此,朱厚照其實不太明白,“據浙江那邊的初步消息,陳家在杭州田地不多,他本人也比較節儉,他拿這麼些銀子做什麼去了?”
費宏話說一半,忽然有個官員哭腔就出來了,“部堂,我等都是冤枉的!請部堂向皇上稟明實情,救救我們呐!”
遵照聖旨,刑部已經將案卷全部交由錦衣衛處理。
“……陳泰浙江的杭州老家,以及中都鳳陽、淮安、揚州、廬州,臣都已經派了人過去。按製,巡撫每年都會向陛下稟報當地田土、人口和稅賦情況,這些數據侍從室已經給了臣,隻要回頭一一核實,應當會有線索。”
如果上報的民情都相對客觀,符合實際,朱厚照還會從輕處置,因為說句實在話,官俸低微,官員伸手拿一點確實很普遍。
這些事,現在他們急也沒用,回到杭州會有人告訴他們的。
費宏無可奉告,主要他也不知道,但他大致能摸到一點邏輯,“陳泰是不是謊報,這並沒有明旨,本官也不敢斷言。但陛下登基以來,尤重各省、府、縣之主政官員,你們大多數都是從知縣當到的知府,這應該都是知曉的。所以每次大朝會,必會詢問民政諸事。
毛語文心中沒什麼憐憫之情,他都已經習慣了。
廠衛之中如果有這樣的消息,一般繞不過他的眼睛。
這麼一說,在場官員大多麵色凝重。
到了浙江以後,浙江的新安江被他修整加固,尤其開海之後,浙江略有混亂,亟需迅速恢複社會秩序,王瓊做得相當可以。
即便林庭這種清流官員也是如此。
眼巴前不就有一個王瓊還不老實呢嗎?
而一旦查證為實,朱厚照要是不把他的皮扒下來,算他陳泰死得夠早夠及時!
案情如火,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