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素衣,以紗遮麵,懷抱畫卷,盛夏時節熱得很,她卻不急也不忙,在侍女的陪伴下靜靜站在門口等著。
宋遊一眼就認出來了,是鶴仙樓的晚江姑娘。
當時的風采仿佛還停留在腦海,那琴聲也好似依然在耳邊回響。
不過此時她以紗遮麵,道人又一陣恍惚,察覺原來早在鶴仙樓前,便已與她有過匆忙一瞥。
宋遊與女童對視,走了過去。
“兩位……”
宋遊看向她們。
不知是兩位還是一位。
“先生。”
兩名女子好似這才看見他,行了一禮。
聲音一前一後。
宋遊連忙回禮,隨即拿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問:“兩位可是來找在下的?”
“正是。”白衣女子說道,聲音柔和,“見先生關著門,問了鄰居,說是早晨就出去了,近幾天都是開著門的,便決定在此等候片刻。”
“真是久等了。”
說話時道人已開了門。
“快快請進。”
“多謝先生。”
兩道身影屈身施禮,隨著道人進了屋子。
二層小樓青瓦頂,屋中倒是不熱。
“三花娘娘去樓上寫字吧。”道人對女童說道,隨即才對二人說,“請坐。”
“多謝……”
似乎是主仆二人呢,一坐一站。
進了屋中,女子便取下了遮麵的白紗,露出一張絕美的麵容。
“今早趁著涼快,帶著我家童兒去安樂館品茶了,所以才關門。”道人微微笑道,“天氣炎熱,卻讓二位等了這麼久,還請莫要見怪。”
“先生無需如此。”女子笑道,“妾身鶴仙樓晚江。”
“在下曾有幸,在鶴仙樓上見識過足下的風采與琴藝,十分驚歎。”道人說著一頓,“不知晚江姑娘到來所為何事?”
“不是彆的事。”
晚江姑娘將手中畫卷緩緩打開,是一幅已然精心裝裱好的畫,遞予道人。
“說來已與先生有過兩麵之緣。”
“哦?”
道人看向畫卷,不由一怔。
畫上是春日長山的一角,山間長廊上,道人與貓並排坐著,春光風景惹人醉。中間則是道人與貓的背影,道人自然,貓兒慵懶,雖是背影,卻實在是比正麵還要更有韻味一些。
要說畫得有竇大師好,那是不可能的,要說有什麼靈韻玄妙,也是沒有的,可要說這幅畫不好,卻也是不行的。
就是尋常人,有時不經意間也能有了不得的作品,何況作下這幅畫的人技藝不低,隻是比不得通神的竇大家,也比不得竇大師罷了。
而此時賞畫人,正是畫中人。
隻聽女子柔和清淡的聲音:“晚江年年出城賞花,今年格外不同。”
“嗯?”
“當時在長山之上,晚江驚歎於山上杏花美景,正欲作畫,本已選定了畫中之景,不過不經意一瞥,許是有緣,正巧看見了先生。先生領著一隻三花貓在山上賞花歇息,隻看先生背影,便覺得與山上風景契合無比,若能將先生也畫入畫中,便是靈氣所在,實在忍不住,便動了筆。”
“此畫可見足下功底。”
“晚江畫技平平,都是先生與先生家貓兒的功勞。”晚江姑娘微微一笑,“先生不怪晚江擅請先生入畫就好。”
“既是緣分,又是雅事,怎敢責怪?”
“先生所言極是,不過這緣分和雅事也有完缺之分。”晚江姑娘依然微笑,“當時晚江便想將畫贈還先生,如此這段緣分與雅事才完整。奈何晚江落下最後一筆時,先生已然離開。晚江遺憾許久,後來再次相遇,不過那次先生未穿道袍,晚江此前也未見過先生真容,最後匆忙一瞥見到了先生褡褳中的三花貓,卻也不敢相認,幾步走遠便又錯過了,回去又遺憾許久。”
說著停頓一下:
“好在後來從聽琴的貴人口中聽說了先生仙跡,今日便特來尋訪還畫,一見麵才確認,果然兩次都是先生。今日晚江終於可以得償所願了。”
“既是足下所作之畫,何來還畫一說?”
“托先生之福,得了畫中神韻靈氣,此畫已是晚江畢生所作之畫裡最喜歡的一幅,有此畫晚江已然知足。隻是未經先生同意,畢竟冒犯,留著此畫又是喜歡又於心難安,若是先生也喜歡,便將這幅畫贈予先生,得件美事,若是先生不願,晚江便自己留下,也得件美事。”
“原來如此……”
道人點了點頭,目光從畫上移開,又看向這名在長京極具盛名的女子,問道:“足下此來,便隻是還畫嗎?”
“先生為何如此問?”
女子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並不訝異。
“心中好奇。”
“晚江此來,確實還有彆的目的。”女子好似早有所料,平靜回答。
“願聞其詳。”
“不知先生從何而來?”
“在下本是逸州人。”
“來長京所為何事呢?”
“雲遊至此,暫時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