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在臥房裡。”
青年知道他的意思,但終究還是搖頭道:
“我就不去見她了,你守著她點,莫要讓她亂跑。”
項依依還不知他已心存死誌,隻以為他要冒險殺敵,心中固然擔心,試圖阻撓,但終歸是行走江湖多年。
不至於如尋常女子一般柔弱。
隻是若知曉真相,必然會死命阻攔,或者強行跟他一起。
所以……還是不見了。
項小川抬頭,看了眼窗外一點點熄滅的夕陽餘暉,盤膝坐在床上,開始吐納冥想,為午夜的行動積蓄力量。
聚賢莊的宴會不出預料,會進行到很晚。
等王倫前往青樓,再在女人身上耗光力氣,還要更晚。
他準備深夜再行動。老仆人歎了口氣,為其關上房門。
很快的,房間黑暗了下來。
……
當夜幕降臨,神都城內某處宅院外,一輛倆馬車抵達。
聚賢莊終歸隻是江湖勢力,在地方上,還能與衙門打交道。
但在神都就差了太多,想要疏通關係,但京中官員何等地位,豈會與一群匪類同席。
所以,今晚所宴請的,乃是一些官員府上的管家、城中部分生意的代理人、掌櫃之流。
為此,王倫大把撒錢,在這一處聚賢莊的產業宅子裡設宴。
請了城內大酒樓的廚子來這邊操持,更用馬車拉了一群舞姬過來助興。
入夜後,宴席歌舞陣陣,席間一群江湖人故作文雅,不住敬酒攀談。
麵白無須,身材略顯富態,做商賈打扮的王倫作陪。
待酒宴過半,他借故如廁,起身走出房間。
關上房門,站在大宅廊柱下,頭頂的燈籠灑下朦朧光輝。
王倫臉上的笑容消失,眼神一片冰冷。
有守在門口的心腹走來,好奇道:
“莊主,怎麼出來了?莫非是結束了?”
王倫冷哼一聲,道:
“出來透透氣,一群狗東西,無非是給那幫官當狗,竟還一個個趾高氣揚。”
他很不滿。
身為破五武夫,他在江湖摸爬滾打多年,在地方上也是一號人物,城中縣令都要賣他聚賢莊主幾分麵子。
可來了神都,一群家奴竟要他作陪,還一個個貪得無厭,若非有求於人,恨不得全宰了。
心腹苦笑道:“常言道。宰相門前七品官,相與京裡的官員搭上線,隻能如此了。隻要把事情辦成,便值得。”
王倫“恩”了一聲,說道:
“那些舞姬都安排好了吧。”
心腹嘿嘿一笑:
“你放心,客房都差人打掃好了。”
宴會結束後,這群宴請的客人有的還要宿在這裡,叫來的舞姬當然不隻是跳舞,也要陪睡。
“金風樓那邊,花魁娘子也定好了,莊主您什麼時候過去修行。”
王倫聞言,心中怒意稍減,嘖嘖道:
“這大周都城的女人和中州、瀾州的就不一樣。一個個都拿腔作調的。”
心腹笑道:
“可不是。說起來那聽雪樓主也在神都,隻可惜還動不了,否則也給您綁來嘗嘗鮮。”
聽雪樓主……王倫臉上小眼睛眯起,眼底閃過一絲邪淫,舔了舔嘴唇,冷哼道:
“什麼聽雪樓,若不是傳說與大周國師有些瓜葛,地方官府始終護著,真以為還能在江湖裡出淤泥不染?不過大周國師都死了這些年,人走茶涼,何況隻是傳說,如今那娘們不也是坐不住了?
“否則何至於千裡迢迢,也跑到神都來湊熱鬨?
“等把屋子裡那幫狗東西伺候好,疏通京官的路子,沒了官府的照拂,我看這聽雪樓,不出兩年,就要改成窯子了。”
聽雪樓同樣在瀾州,且距離錢塘、江寧府更近。
聚賢莊這幾年一直在向那邊滲透。
若能吞下聽雪樓的勢力,占了對方的地盤,無疑是件大好事。
何況,在江湖天機閣排的江湖美人榜上,那聽雪樓主也是前十的人物。
王倫覬覦已久。
心腹見頭領這般,忙從懷中取出兩份冊子,獻寶一般道:
“幫派裡兄弟傳過來的,聽雪樓各處產業已摸透了,部分人已經策反,這是名錄。這份是給刑部黃郎中,砸了好些錢的賬目。”
“哦?”王倫接過翻看了下,滿意道:
“做的不錯。”
前者是不斷蠶食的勢力,後者是聚賢莊背後靠山的靠山,也是打點的對象。
心腹又笑道:
“莊主,那聽雪樓主大美人動不了,但綁個小美人什麼的應該問題不大,要不要……”
王倫有些意動,但理智最終還是壓下了本能,搖頭道:
“不要節外生枝。”
最近大賞如火如荼進行,京兆府巡檢成倍在街上走,鎮撫司的校尉持刀亂竄,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憑白招惹麻煩。
說了陣話,王倫重新返回房間,又賠了一番酒。
等夜深了,終於曲終人散,部分人醉醺醺地出了宅子,上車離開,也有部分各自擁著看中的舞姬,去了客房。
王倫同樣一身酒氣,出了宅子,邁步鑽進了車廂,略顯富態的身軀重重摔在坐墊上。
王倫氣沉丹田,運轉氣機沿著渾身經脈走了一圈,鼻腔、渾身毛孔中噴出酒氣。
整個人也清醒了下來。
行走江湖多年,他最忌諱酒醉,為此專門學了這門武功,以防自己遭到敵人襲擊來不及反應。
“走吧。”王倫略顯疲倦地按了按眉心,說道。
車夫揮舞鞭子,馬車轔轔,沿著夜幕下的神都城大街,朝約定好的青樓趕去。
……
長安街西側,某條街巷。
當夜幕降臨,行人漸稀,臨街的商鋪也冷清了許多,有的已經開始打烊,有的還開著。
街角的攤販們,也沒精打采地招呼著偶爾的行人。
“阿爺,要不咱們還是回大石橋那邊吧。”
小姑娘蹲在錢箱旁,默默數著裡頭的銅板,有些惆悵地說:“這邊生意不太好。”
旁邊的老漢坐在馬紮上,聞言歎了口氣,心疼地看著籠屜裡的小吃,有些意動。
但等看到孫女,還是搖了搖頭,說道:
“沒事,生意不好就做的久一些,總比碰上麻煩好。”
祖孫二人之前連續撞上殺人案,以及疑似鬼魂一樣的怪事,著實是生出心理陰影。
老漢雖想掙錢,但他的人生經驗告訴他,與其少賺些,也不要去沾那些危險的事。
自己一把老骨頭沒了就算了,可小孫女折騰不起。
“奧。”小姑娘有些失望,這時候,耳朵突然一動,扭頭望著街道儘頭,忽然說:
“阿爺,好像有人來了。”
有客人嗎?
老漢精神一震,扭頭望去,繼而臉色一變。
隻見黑沉沉的夜幕中,綿長的街道儘頭,先是傳來沙沙聲,那是淩亂細密的腳步。
繼而,一名身穿青衣短打,蒙著麵巾,手持短刀,胳膊上纏著一條紅布的武人邁步走出。
在他身後,跟著走出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每個人都是同樣的打扮:
青衣短衫,黑布蒙麵,手持棍棒,殺氣騰騰。
密密麻麻,猛地看去,至少有成百上千人。
“是青衣幫!”
老漢心中一驚,身處底層,他如何認不出,這群人赫然是神都城內的幫派打手?
若說官員、軍卒,修行者,乃是這座大城白的一麵。
那這些無孔不入,滲透到底層民眾身邊的地下幫派,便是黑的一麵。
此刻,三千青衣兄弟出巡,宛若黑色的潮水,沿著街道湧來。
沿街的店鋪老板們紛紛色變,一聲不吭,飛快地關上店門,生怕惹來這幫殺神。
那些攤販們也惶急地四下奔逃,推車貨物掉了一地,也不敢撿。
老漢臉色一變,連推車都不顧了,攔腰抱起孫女就跑,最終在一個熟悉的店鋪老板的招呼下,悶頭躲進了對方的鋪子。
“砰!”
等木板房門關上,幾人慌忙地搬來桌椅板凳,堵住房門。
大氣不敢喘地躲在門內,透過門縫往外看。
小姑娘也湊了過來,眼睛瞪的大大的,隻看到沿途街道人流瞬間散去,家家閉門、吹燈。
而那潮水般的幫眾,則靜謐無聲地浩浩蕩蕩,蔓延過這條街道,朝著前方的一片宅邸趕去。
“阿爺,他們要去哪?”小姑娘低聲問。
老漢一把捂住她的嘴,確認外頭的人已經過去了,才臉色泛白地說:
“誰知道,這是要殺人啊。”
心中,驀地跳出了:“幫派火並”四個字。
暗暗叫苦,分明已經連續換了好幾個地方了,怎麼還是撞上這種事?
……
奔湧的人潮浩蕩衝過街道,最終停在一處街角。
為首的幫派新任紅棍大手看向黑暗中走出的老人,拱手道:
“八爺。”
韓八尺一張臉從黑暗中顯露出來,瘦小的老人身上卻透出難以言喻的威嚴與殺意。
“安排好了?”
“按照您的吩咐,午夜之前,這片街區不會有官府的人過來。各處要道也已經安排人把守。”
“時間足夠了,記住了,聚賢莊的人一個不留。其餘人不要動。”
“是!”
“走吧。”韓八尺抽出麵巾,蒙在自己臉上。
聚賢莊主雖然走了,但還留下幾個硬茬子,保險起見,他會親自動手。
頓時,這一群幫眾蜂擁向那座府邸,瞬間將其似前後門封鎖住,韓八尺一馬當先,抬手按在大門上。
“啪!”
一股氣機吐出,木栓繃斷,大門敞開。
“殺!”
不多時,大宅中傳承嘈雜的驚呼聲,怒罵聲,以及女人的尖叫聲。
……
……
某條街道上,馬車轔轔,發出清脆的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響。
王倫靠坐在車廂內,鼻腔間是殘存的酒氣,閉目養神。
心中已在期待花魁娘子的身子,可漸漸的,他察覺出一絲異樣。
太安靜了。
雖說已是夜深,馬車走的也不算繁華街巷,大部分人都已睡下。但……還是太靜了。
他綻開小眼睛,抬手掀開了抖動的車簾,外頭是月光籠罩下的街道,青石板路上仿佛蒙著一層薄紗。
兩側建築漆黑,房門緊閉,一股難以言喻的危險感縈繞心頭。
這是破九武夫的直覺。
王倫下意識左手抓向車廂內墊下方,握住刀柄。
旋即,馬匹忽然不安地嘶鳴,停了下來,任憑車夫甩鞭,這畜生卻也死活不動彈,隻是不安地跺著蹄子。
馬蹄鐵砸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莊主,好像有點不對勁。”趕車的小嘍囉也察覺異樣。
廢話……王倫想要罵人,但忍住了。
因為他清楚看到,街道儘頭的黑暗中,緩緩走出一道人影。
對方身材中等,穿著最常見的短衫,戴著一隻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
手中沒有武器,隻是緩緩走來,卻給王倫一股危險感。
沒有猶豫,這名武夫一個蹲起,猛然竄出,左手佩刀出鞘,月光下劃出一道雪芒。
馬車驟然下沉,那匹拉車的怒罵給身後那爆發的武夫氣勢嚇得兩條前腿一軟,哀鳴一聲跪倒在地上。
整個車廂也側著翻倒,那名武功一般的車夫險些摔得頭破血流。
王倫雙腿落地,手握佩刀,一雙三角眼死死鎖住鬥笠人,道:
“閣下何人?”
他有些不大確定對方來意,因為並未感覺到殺意。
然而他不清楚的是,這個世界上有資格讓這道身影生出“殺意”的人,寥寥無幾。
“你是王倫?”
鬥笠人腳步不停,從建築陰影走出,露出一張陌生的臉孔。
王倫心頭一緊,道:“是。”
“那就對了。”鬥笠人語氣平淡。
王倫身軀繃緊,卻並不慌張,以他的境界和武技,自信坐井之下都能拖延一陣子。
而作為高手雲集的神都城,任何修士的交手,都能很快引起官府的注意。
況且,自己才離開沒一會,這邊的動靜足夠吸引到宅子裡其餘人趕過來。
至於坐井境界……他自認自己還沒資格招惹到那個層次的大人物。
“什麼對了?少裝神弄鬼,”王倫沉聲道,語氣不善:
“我問你究竟是誰?”
季平安審視著對方,感受著澎湃的,源自破五武夫的氣勢,左手按住腰帶,右臂袖子裡滑落一隻香囊。
他將腰帶輕輕一丟,倏然間,那嵌著鴿蛋大小寶石的華貴腰帶倏然放大。
“咚”的一聲墜落,將三人連同馬車圍在中央。
若是從上空俯瞰:
便是,這條寂靜的街道中央,被圍起了一圈圓形的城牆,隔絕內外。
法器?!
王倫神色驟變,與此同時,他聽到了身後宅院方向,傳來的喊殺哀嚎。
以及,一道裂帛般,尖銳呼嘯的劍鳴。
“你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這一夜,三千青衣兄弟出巡,季平安劍斬破五境界。
……
ps:時間還有,但不硬湊萬字了,感覺寫到這裡比較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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