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中沒有怨恨,是不大可能的。
這時候,大東神將勒馬停靠,仰頭望向山上的眾人,繼而吩咐了什麼,抬手抓起兵器,騰身躍起。
隻見一縷幽綠色的火焰逆勢襲來,眨眼功夫,手提大槍的白袍神將已來到眾人麵前。
鷹隼般的眸子掃過全場,目光最終落在嘴角染血的大護院身上,皺眉道:
“發生何事?”
聽話語中的意思,倒好似並非專門趕來,而是恰逢其會。
大護院臉色陰沉,沒有吭聲,同樣有些摸不準對方來意。
倒是知客僧眼睛一亮,大聲道:
“將軍來的可是時候,若是再晚些,隻怕我佛門與貴國的關係,便毀於一旦了!”
接著,他將事情經過飛快描述了一番。
描述中,多少有所偏向,主打一個季平安等人的無理取鬨,蠻不講理。
其餘僧人見狀,同樣七嘴八舌告狀起來。
雖說軍府與斬妖司,都隸屬於大周朝廷,但世間之事,並非那般簡單。
就如廟堂之上,都有各種派彆,彼此爭鬥廝殺的你死我活,軍府與斬妖司衙門同樣不是一個“係統”的。
有些時候,敵意比與他國勢力都更大。
果不其然,聽完經過,大東神將臉色難看地扭頭,看向夜紅翎,沉聲道:
“夜司首,佛門僧人所述是否屬實?你當真要強闖禪院?還打傷了護院?”
語氣中,帶著審訊的意味。
夜紅翎心中不悅,但在武官級彆上,她比神將要低一級,隻好壓下情緒,拱手道:
“此事說來話長,涉及一樁案子,需要禪院配合……”
大東神將出言打斷,語氣生冷:
“本將問的不是這些,你隻要回答,是或否。”
站在季平安身旁的俞漁不樂意了,她雖然一路上常和女武夫鬥嘴,但聖女是個護短的,聽到這語氣,登時不悅道:
“按大周律,軍府無權管轄地方案件,你伸手未免太長了。”
大東神將霍然扭頭,盯著一副“不爽動手啊”表情的俞漁,強壓怒火,淡淡道:
“此乃我軍方內部質詢,國教也沒資格插手吧。”
上次三黃縣求援,俞漁曾前往軍府,所以神將認識她如今易容的這張臉。
說完,他又順勢看向季平安,眼神淡漠中透著一股審視:
“你是季平安?”
季平安笑了笑:
“神將應該認識我現在這張臉才對,何必多問?”
“哼。”大東神將麵色不渝,但終究沒說什麼,他當然認識“李安平”這個馬甲,也認知季平安的本貌。
當初下令鐵浮屠伏殺時,便看過畫像。
夜紅翎終歸是女人,敏銳察覺到,神將看到季平安後,情緒明顯更差,不禁有了不妙的預感,問道:
“說來,神將領兵入餘杭,又是何意?我並未得到消息。”
大東神將不耐煩地解釋道:
“你不知?前些天餘杭府衙送來文書,說餘杭城外有商隊被修士殺死,其中有五名疑似我軍府士兵。本將核驗後,確定乃是軍府外派執行任務的小隊,卻不明不白死在這邊,故而前來帶回屍體,追查凶手,可有問題?”
呃……季平安和俞漁對視一眼,表情怪異。
所以,這件事根子還在“人世間”劫掠神皇的事情上。
不過,這神將話語也不儘真實。
若隻是收屍,或者調查,哪裡用得到他堂堂神將親自趕來。
歸根結底,恐怕是奔著“重生者”來的。
不過軍府畢竟消息滯後,恐怕對乾元寶庫的前因後果,還未掌握,甚至也未必知曉“人世間”的存在。
但背負著元慶帝命令的神將,還是通過蛛絲馬跡,意識到可能存在一個“重生者組織”,在餘杭附近。
也隻有這麼大的誘惑,才能驅使神將帶兵前來。
“結果本將軍剛到這附近,便感應到錢塘城中有異,緊急改道前往錢塘。路上又察覺到禪院這邊動靜。”白袍神將語氣不善。
還真是巧合……夜紅翎深吸口氣,正色道:
“不久前,錢塘城內的確有妖道作亂,我等也正因此事,才要見一弘法師。”
護院頭陀冷哼:
“所以,你的意思是,法師與妖道有關嘍?夜司首,貧僧要提醒你,說話要講證據,否則我佛門清譽,莫非隨便你一句‘懷疑’,便可肆意汙蔑?”
夜紅翎麵露難色。
證據?化成灰的“采花僧”算不算?
很明顯,不算,她若指著一堆麵目全非的骨灰,非說其與一紅法師一模一樣,也著實難以服眾。
而且,這件案子涉及的東西太多。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下,說給神將聽。
見狀,知客僧眼睛一亮,說道:
“所以是沒有證據了?將軍,你可聽見了,雲林禪院乃是大周朝廷租借給我南唐佛門的地界,而夜司首並無證據,卻一口一個案子,以大周律為由,強闖禪院,更打傷我們護院。
天底下哪裡有這種道理?還是說,這隻是個借口,目的是針對我佛門?南唐?破壞兩國關係?”
嘖……這熟練地扣帽子,沒看出來,你還是個人才……季平安看了知客僧一眼。
聽到這番話,大東神將臉色愈發難看,說道:
“諸位高僧請息怒,夜紅翎一人代表不了朝廷,我大周也絕無破壞和平之意。”
說罷,他轉回身,手中烏黑大槍“叮”的一聲立在地上,視線忽視了季平安和俞漁,盯著女武夫,厲聲嗬斥:
“夜紅翎!你可知你究竟在做什麼?身為朝廷官員,刻意挑動摩擦,是何居心?今日之事,我會寫成奏折呈送神皇,還不速速退去!”
夜紅翎聞言,臉色也冷了下來:
“本官如何,不勞你軍府操心,神將還是速速離去,否則,本官同樣要奏上一本,說一說‘軍府乾涉地方執法’的事情。”
俞漁幫腔道:
“對啊對啊,了解的知道你是當兵的,不了解的還以為你是餘杭知府呢。”
大東神將被氣笑了,也不答話,而是邁步擋在三人麵前,拄著大槍,一隻手從腰間扯下半隻虎符。
一縷縷幽綠色火焰從虎符中湧出,包裹全身與兵器。
隱約間,腳下有代表著坐井境界的虛幻井口印記浮現。
一股磅礴威嚴,比之夜紅翎更強出許多的氣息,彌漫開來,壓製全場!
神將抬起長槍,用槍尖在麵前地上從左向右劃了一道,綠色火焰循著槍尖流淌,在地上形成了一條“火線”。
旋即神色倨傲,俯瞰女武夫,道:
“今日這件事,本將軍還就要管了。或者你也拔刀,朝本將軍劈砍過來,看一看到底是你夜紅翎的斬妖刀鋒利,還是本將軍的虎符與大槍鋒利!”
夜紅翎握住刀柄,感受著那股來自虎符的壓製力,一言不發。
他的視線又投向俞漁,淡漠道:
“國教聖女。還真以為仗著這個身份,就可以胡作非為了?幼稚!你要記住,你一日未曾接任職位,這聖女的頭銜,便隻是個名聲好聽罷了,在本神將眼中,也隻是一名道門弟子,曆任道門聖子聖女,夭折的可不止一個,莫要為了一些無乾係的事情,耽擱了自己,若是修行出了岔子,以後這聖女的頭銜,可未必就還是你的。”
俞漁臉色漲紅,小拳頭緊握,想要動手卻隻看到神將身後,幽綠色火焰形成了一頭威嚴猛虎。
在這股威壓之下,她堂堂破五修士,竟無法動彈!
大東神將再將視線挪移到了季平安臉上,眼神中帶著譏諷與隱隱的敵意:
“季司辰,名聲不小,神都城中的天才,如今看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真以為做成了幾件事,立下了幾次功勞,得到了監正的賞識,就可以無視大周律法了?如此挑釁南唐佛門,若是釀成大禍,你有幾個腦袋能扛?幼稚!可笑!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怎麼,嫌棄本將軍話難聽?那你大可以回去找監正告狀,嗬,小孩子行徑。若是看本將軍不順眼,有本事憑自己來打回來,本將軍話放在這裡,你儘可以放馬過來,不算你襲擊官員,打死打傷,不找你半點麻煩。如何?你敢麼?”
季平安眯起了眼睛。
大東神將這一番嗬斥,令一群僧人隻覺神清氣爽,紛紛露出笑容。
顯然,大周朝廷內各勢力並非鐵板一塊,而是矛盾重重。
且這大東神將明顯與眼前三人……準確來說,是與季司辰有些舊怨,在打擊報複。
這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而在這件事上,站穩佛門立場,於大東神將而言,便是一種“政治正確”,隻要沒證據指認禪院有問題。
任憑夜紅翎如何上書,俞漁告狀道門,還是季平安再求監正,都不會有任何用處。
遠處的百姓們,雖然不太清楚狀況,但這時也指指點點起來。
夕陽斜照,一時間,季平安三人進退維穀,麵對持握虎符的神將,以及一群僧人,再加上山下的一百餘騎兵。
夜紅翎沒有半點信心,不禁頹然歎息,萌生退意,知道這件事情再難有結果。
俞漁氣的不行,想說話,但偏生被壓製的動彈不得。
“走吧。”女武夫說。
“下山去吧。”護院頭陀神色淡漠,作勢驅趕。
“那幫人該走了吧。”遠處人群裡有人議論。
一片嘈雜聲裡,忽然隻見一襲青衫,始終波瀾不驚的年輕人輕聲開口:
“你說,讓我放馬過來的。”
大東神將一怔,心中突兀騰起不安。
夕陽裡。
季平安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張薄薄的道經,手指叩住其上的金色蓮花印記,並指如劍,朝前一指:
“請掌教現身。”
……
錯字幫忙捉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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